非烟端着白粥回来,郭夫人亲自执勺喂她喝下,面上虽是笑着,总带了一抹哀戚之色。
对郭爱,他们倒是真心疼惜的,明朝为了避免外戚掌权,选的秀女大多都来自小门小户,不知还有多少女子,与郭爱是一样的命运,就此拜别了爹娘,投入到那腥风血雨的争斗中。
何浅浅倚在枕上,一口口喝完了白粥。
郭夫人撂了碗,道,“晌后胡大夫回来给你诊脉,你服毒一事,对外只称是风寒,你切切记住了,莫说漏了嘴”
何浅浅应着,郭夫人迟疑着,双目中隐隐有荧光闪动,捉住她的手微微发颤,“娘不是不懂你的心思,娘也是过来的人,只是从今之后,你便……断不可教人捉住了把柄”
这个,大约说的是昨天那朵烂桃花,何浅浅低垂下头,用发丝掩了脸面,算是应允。
这样,才符合闺中小姐的羞怯心思吧?
郭老爷在外面咳嗽了几声。
郭夫人搂着她单薄的肩,心头酸涩痛楚,当年她依此法觅得良婿,可怜她一心疼爱的**,却要被送进深宫。
郭夫人又嘱咐了几句,让何浅浅好好休息,便与郭老爷相携而去。
郭氏夫妇去后,何浅浅招呼非烟,“扶我起来。”
非烟犹豫道,“小姐身子虚着,应该在床上静养,不宜下床。”
何浅浅笑道,“我躺了那么多天,再不起来走走,怕是连走路都要忘了,你扶我起来,我只在这屋里坐着,不出去就是。”
非烟依言找来衣服,服侍她穿上。
何浅浅握着非烟的手,缓缓起身,这身躯她还不太适应,又恰逢病弱,脚步虚浮,纵有非烟扶着,仍有些踉跄。
“小姐。”非烟有些忧心。
何浅浅模到桌前坐下。大病几日,总是有些气虚,不过两三步路,她竟微微有点喘。
这具身躯,如此孱弱,偏偏又摊上那么刚烈的性子。她从前皮实得很,以后只怕要事事小心,一个小小的感冒,或许就能要了这闺阁千金的命。
桌上有一方铜镜,何浅浅伸手把它转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真容。
青山为眉,碧水为眼,满头乌发如瀑,即便是苍白的嘴唇,也不减其半分颜色。
有那样的母亲,她原已料到,郭爱的姿容不会差,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美人。
何浅浅轻轻叹了一声。非烟不解,“小姐为何叹息?”
何浅浅道,“把我平日的书稿都拿来。”
非烟劝道,“小姐方才好些,还是莫看书,伤了精神。”
“非烟,我后日便要离家,此时不看,日后便没有机会了。”何浅浅声音微弱,却不容置否。
“是。”非烟应着去拿。
何浅浅握住铜镜,镜中人秀眉微蹙,容色忧愁。
这样的姿容,一入宫,只怕立刻会成为众人眼中钉。
如此,她的计划便又难上几分。
非烟抱了几本郭爱素日读的书来,所看无非是《诗经》之类,里面加了数张花笺。何浅浅摊开来看,却是情书,信中唤她作清颜,恐怕这是郭爱的小字,莫怪昨日那朵烂桃花口口声声唤她颜儿。
信中字句缠绵,往来颇有时日,纸张上字迹有些褪色,想来是郭爱常常翻看的缘故。
何浅浅微喜,原本她只是想揣摩郭爱的秉性,不料却有此收获。何浅浅不动声色,一封一封看下去,郭爱与李子勋的那点朦胧的情事了然于胸。
郭父与李父是同期举人,李父仗着兄弟是皇上近身侍卫,如今官拜大学士,郭父于仕途却一直不得意。两个小儿本是幼年旧时,后在京城重逢,见彼此都出落得两才女貌,便互生了钦慕之情。
何浅浅淡淡一笑,年少轻狂,总以为那么几个眉来眼去便是爱情,岂知那孱弱的肩,撑不起这两个沉重的字。
非烟以为小姐在回味温馨时光,不便叨扰,搬了花架子在一边绣花。
何浅浅翻到最后一张,却是郭爱写的,秀气的小楷十分凌乱,看得出写字的人已经心神俱乱,上有大团大团的水渍,何浅浅轻轻抚上去,心下有些酸楚,当日的郭爱,在写这封信时,是何等的肝胆俱裂,定是已存了诀别的意。
“……予心中悲苦,非文字可言明,君少年得意,予今日孤身赴死,唯忆君城门之约……”
何浅浅捻起那张信笺,道:“这封信……”
非烟见了一惊,撩了花架子过来,双膝跪下,“小姐让非烟送去给李公子,可是李公子恰好不在府中,小姐又吩咐了一定要交给李公子本人,非烟等了半个时辰,李公子都未归,回来小姐就已经服了毒……非烟这几日半分都不敢再离开小姐,这封信也就一直未能送出。”
“这信已经拆了?”
“是……老爷和夫人,老爷大怒……”非烟声音如蚊呐。
“原来如此。”何浅浅沉吟,“你起来罢,我不怪你,我……与他的信,可还有别的?”
“没有了,小姐与李公子的信,一向都夹在这书中。”
“那好”何浅浅道,“去把火盆点上。”
“小姐……现在还是秋天,小姐冷吗?”。非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是受了风寒吗?”。何浅浅微笑,那张清丽无双的脸让非烟突然觉得陌生,“若有人问,你就说我身子弱,要取暖。”
小姐与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非烟不敢再问,点了火盆过来。
寻常人家用的是黑炭,烟雾有些大,非烟怕熏着了小姐,不想何浅浅却要她搁在面前。
素手执起精致的桃花笺,一张张放进火盆,火舌吞吐,瞬间化作焦黑。非烟又是惊惧,又不敢阻拦,从前小姐把这些信视作珍宝一般,一把火就这么烧了?
小姐,定是觉得与李公子无望了,多好的一对璧人。
非烟湿了双眼,道,“小姐……”
何浅浅顾不得烟熏火燎,直到看着所有的信笺都化为灰烬,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些证据,势必得统统销毁,不能成为日后的把柄。
只是,李子勋那里,是否有郭爱的信笺?如果留下,总是个隐患——
插句话,关于结局的调查,目前基本上是三分天下,叫七日很为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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