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浅浅并不与她辩驳,两眼无神,喃喃道,“我若是能下去替你该多好……”
她知道他不会死,可是她还是恨不能掉下去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他,一想到镇儿小小的年纪要受这份苦楚,她的心就像被谁狠狠攥紧了。
她这话却被皇后曲解成了惶恐,狠狠道,“你如今后悔也晚了。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妇人。”
水面忽然一阵晃动,大双抱着朱祁镇浮上了水面,镇儿的小脸已经失去血色,双眼紧紧闭着。
大双小双一起抱着他游上岸来,他小小的身躯微微蜷着,没有一丝生机,何浅浅心如刀割,正要上前,却被陈昭仪拦住,“郭妹妹请留步。”
皇后抱着朱祁镇的身子,声嘶力竭喊道,“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来了镇儿也憋得差不多了。何浅浅怒由心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推得陈昭仪一个趔趄。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离我的镇儿远一些。你自己流产,也不放过别人的孩子么?”皇后两手护住朱祁镇。何浅浅怒极反笑,所有人都听得啪的一声,五个通红的手指印出现在皇后脸上。皇后不敢置信的捂着脸,尖声道,“你敢打本宫?”
何浅浅冷冷一笑,她迎风而立的娇小身姿是那样凛然巍峨,她一字一句道,“孙瑶,我当年把镇儿给你,是让你好好养大他,不是让你拿他来当工具害人的。你让我好生失望,你也是当母亲的人,替你自己的孩子积点德罢”
她说完,便一把夺过朱祁镇,不再理会众人。她学过急救的方法,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按压他的胸月复。
众人都以为皇后定然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她听完何浅浅那些话,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只捂着脸,惊恐的看着何浅浅,一句话也不说。
陈昭仪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原本时间场景都拿捏得正好,多人指证,郭爱决计不可能逃月兑,可是现在她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失控,按照原来的计划,皇上就快要来了,皇后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暗示,似乎已呆若木鸡,她心里焦急,一抬头却差点惊叫出来。
那个本来应该过一会儿再出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皇……皇上”她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其他人回过神来,也跟着一起跪下去,“给皇上请安。”
何浅浅浑然不觉,只专心做她的人工呼吸,又压了几下,朱祁镇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水来,他虽然还是没有醒,总算有了呼吸。
她松了口气,抬手去擦额上的汗水,微微有些喘息,她如今虚弱得很,动一动就汗流浃背,喘不上气来。
她俯去,轻轻吻了吻镇儿的额头,轻声道,“好了,没事了。”
她的动作是那样自然而亲昵,好似躺着的这个不是皇后的儿子,而是她的儿子。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包括那个被称为皇后的女人。
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不稳,“真的……是你么?”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似乎隔了万水千山,只想起一句词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用在此时真真贴切。
她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太多太多,叫她无从说起。
他忽然俯来,拦腰将她抱起,回头吩咐道,“送皇后去休息,太子抱到朕的宫里去。”
孙瑶听到这话,捂着脸摇摇欲坠。
他头也不回,大踏步的抱着何浅浅离开。
他抱着她,却没有如往常般进西暖阁,而是掉头朝东走去。大门被他一脚踹开。屋里的摆设一样也不曾动,甚至……没有灰尘。
桌上那个霁红瓷的花瓶,是她往日用来插梅花的,那套赤金莲花镶翡翠的茶具,是他经常喝茶的,还有那乌木的梳妆匣子,上面放着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石榴簪,流光溢彩,华耀夺目。
她挣扎着下来,眼中含着泪,一件一件,轻轻抚着,他在她身后道,“朕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待上一阵。朕总想着有一天,也许你会回来。”
她哽咽起来,泪眼模糊,他从后面抱住她,叹息声在她发丝间飘散,“丫头,真的是你么?”
她的朱唇微颤,“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苦痛,仿佛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虽已……成风,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许……在某个时空,某一个陨落的……梦,几世……暗暗留在……了心……中,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
他身躯一震,紧紧搂住她,她泣不成声,唱得断断续续,这首歌是她最初唱给他听的,却不曾想到,这首歌就是她的宿命,一语成谶。
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缓缓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欺风的马圈旁边,你浑身失血,我那时候傻得很,只会说,‘你流了好多血’。”
假如他本来还有几分怀疑,这句话让他彻底打消了顾虑,那个时候除了他和她,再没有别人,所有的关于恬妃的信息可以传播,可以复制,但是这一句话,断无第二个人知道。
她接着道,“我本以为,穿越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想到我居然救了太子,更……不曾想过,我会为他生下孩子。他答应我,会守着我一辈子,可是他去打猎了,他没有消息,我却,等不到他回来了。”
他痛苦的抱着她,泪水沾湿她的长发,“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你是浅浅。”
她轻轻摇头,惨淡笑道,“我怎么说?我告诉你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么?我告诉你我是借尸还魂?你会信么?我原本想着,我一个人痛苦就可以了,至少能守着你这最后的时光,我虽死而无憾。”
“你是打算死也不告诉朕的么?”他吻着她的脸,他抱得那样紧,让她快要窒息。“你这个傻丫头,朕不在乎这躯壳是谁的,朕只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