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除了节假日要上的班比平时还多之外,很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夜班,好像怎么也上不完似的。只有等你老到一定年龄而且医学技术到达了某种高度的时候,才会有人通知你可能不用再上夜班了,即使那样偶尔也会在半夜接到紧急电话让你去医院去处理一些有可能别人处理不了的情况。
所以我有很多同学弃医从其他的理由是不想再继续这种看不到头的夜班,你们可能觉的这怎么可能,好好的学了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医学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就不干了呢,但是你问他们原因他们的确会说:我不想再上夜班了。当然可能他们还有其他的原因,不想说。但是那种在夜晚中只有你强迫自己清醒着苦撑大局做着决定来决定人们的生死,对于个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压力。
我也不喜欢夜班,除了不能好好睡觉之外,还一个原因就是老饿,特别饿。可是内心又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加夜食?因为如果你睡着了你就不会饿了,可是一旦来了急诊你就可能会成为第一个饿死在工作岗位上的人。所以自从我当了住院医之后,我的体重就呈直线的向上攀升。马不得夜草不肥吗!
这个夜班,我又饿了,两眼发花,我看了眼表快两点了,我内心挣扎着我是去买点吃的还是就此躺下呢?接着脑子冒出了要无后顾之忧的为人民服务这个崇高的想法,所以我决定要去买个方便面吃。我跟护士打了招呼,告诉她如果有事往急诊打电话我马上上来,护士则告诉我让我给她带三包饼干。
今天的急诊很平静,有几个陪伴的家属,靠在大厅的椅子上睡着了。小卖部的人都已经进入到瞌睡的状态,我看了他一会还是把他叫醒了,因为我饿!买了红烧牛肉面和三包饼干,我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外科急诊里,因为我看见今天是我的老学大胡子值班,他正坐在办公桌旁看报纸,我突然冲了进来。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这么晚来看我还拿东西。”
“去,不是给你的,我自己的。”
“这么多你吃的了的吗?让哥们帮你一把吧?”
“饼干是我们科护士的!”
“怪不得现在女的都力大如牛呢,这一顿夜宵吃三包饼干,再这么吃下去这我们男的还打的过吗?”。
“呵,惦记着揍女人呢?”
“没想过,我也就一包饼干的饭量。”
于是我扔给他一包饼干:“你的一包,别啰嗦了!我这来借你的宝地吃碗面,我真是没力气再回楼上吃了,跟你这聊两句再走。”
“您请,您请。”
“我看你今天挺闲的吗?”。我开始倒水泡我的面。
“十二点之前真特忙,十二点之后咔嚓没人了,挺幸运。你们妇科没事啊?”
“嗯,没什么事,我告诉她了有事往这打电话,吃完面我就上去。”
“露露,我看要不这么着吧,你看我这也没人,你也刚好要吃面,我现在躲外面抽口烟去,你帮我看会这屋子,你看中不中啊?有事你让护士叫我,我就在拐角那。”
“还没戒了呢?”
“又复吸了!”大胡子一脸的无奈。“急诊夜班,没它真不行!”
“行,快去快回啊。”
方便面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我一打开盖子香气立刻充满了屋子,口水忍不住都要流下来了。这时候我觉的自己好幸福啊,恨不得把面都倒进嘴里,就是太烫!
我一口面刚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往进吸,再抬眼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六七个人了,这几个人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害的我只好把面又吐回到碗里。(不好意思啊,恶心到大家了)
“你值班吗?”。六七个人里有两个是120的战友。
“是,是,不,不,是,是。”又结巴,我实在不知道是说‘是’合适还是说‘不是’合适。
“接病人。”其中的一个战友一脸的不耐烦的神情。
“楚杰,男,31,月复部刀扎伤……”
“等,等,等,我不是外科值班,别跟我交。我给你找去啊。”说完我就到门口叫了护士,让她三百里加急去到门外墙角叫胡大夫去。
我看了眼,推进外科急诊室的患者,他意识还算清醒,五官端正稍显英俊,穿着考究,休闲西服白衬衫只是白色的衬衫已经被刀子划破,他的血水将衬衫染成了红色,男人皱着眉头象是强忍着疼痛,不停的想要拿手去模他的肚子却又好像不敢碰到伤口,他右腿的正面也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也正在慢慢的渗着血水。
大概三分钟的时间,护士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胡大夫没在门口啊。”
“什么?”我的脑袋大了。
“快去厕所找去。”
“男厕所我怎么找啊?”
“你不会站门口喊一句,问胡大夫在吗?”。我开始着急了。
120的战友更着急,他不仅着急他还生气不停的用手拍着桌子:“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值班不好好值班,瞎跑什么啊?这都想不想干了,回头我得跟你们主任反应反应去。”
今天这战友是怎么了?平时我们跟120的关系都很好的,大家见面都客客气气的,怎么今天他这么大火气啊,另一个战友一直在跟我摆手示意让我别生气。我不生气,我猜他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忽然躺到抢救床上的患者,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大夫,你救我啊!疼死我了,我还不想死啊。”
“救,救,救。”如此的形式已经把我推到了老虎背上,我再不采取点行动必然要被投诉,我至少也要采取表面上的行动,等到大胡子赶回来。
“交吧,我记着,我跟120的战友说着。”于是他开始念他的接诊病历,我则开始解这男人的扣子。别误会我是要看他的伤口。扣子还没解完,大胡子就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我这蹲个大号,你都给我整个病人,你可真行。”
我这碗面吃亏了,一口没咽下去,先挨各路炮火轰我一个焦头烂额。我想隐退出去,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那男人正死死的拉着我的袖子,不肯放手。
“先生,先生,你松一下手。”可是那男人根本没看我,他眼睛一直盯着大胡子正在按着他伤口附近的肚子。能看出他十分的疼痛加恐惧,额头豆的汗水流了下来。
我看着这个躺在急救床上的人,真是个被名牌武装到了牙齿,连他露出的内裤的边边都能看出来穿的是名牌。身材也不错看来经常健身,只是可惜月复肌的边边上现在多了一个大洞。我知道你们肯定在说,你可真流氓,人家病人是来看病的,你自己这花痴病到先犯了。可是他就躺在那,难道要我把眼睛闭起来吗?而且是他拉着我的袖子不放手,我现在可是他的精神支柱,我看两眼怎么了我?大胡子检查完了,他终于把手松开了。
“他家里人知道了吗?”。我转身看了眼120的战友,因为我看见站在门口的这几个人实在不象是他的家人。
“是该我通知吗?”。那吃了枪药的战友,暴怒了。吓死我了,我只是顺口问了一句罢了,算了,谁叫我多嘴呢。
他的另一个战友实在看不过去了,把我拉到了一边,小声跟我说:“您别介意啊,几个酒鬼闹事打起来了,这人给扎伤了,我们去了结果又踢了我这同事好几脚。他这心里正不痛快呢。”
“哦,没事,没事,咱们谁跟谁啊。”我表现着自己的大度。
“你说这帮人也够有病的,大半夜不睡觉,几个人为了争小姐打起来了。结果还弄个刀扎伤,这叫有钱烧的吧?”
“小姐?”我再次抬眼看着门口站着的俩女的,嗯的确象是传说中的小姐,穿着既艳丽又暴露,人人都花了个大烟熏,不过也的确常常拿烟熏着一身的烟气和酒气。你说人家这身材,这半夜也不睡觉,怎么人家这身材就这么好呢?肯定没吃夜宵,怪不得能当小姐呢。另外几个人穿着西服还挂着牌子,像是夜店或者KTV的保安。
“你们怎么把小姐也带这来了?”
“警察啊,警察去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撒酒疯呢,乱死了,警察一着急就把他们都推120上来了,说带到医院,一会他们就过来录口供。警察先处理那几个酒鬼呢。”
再次看着躺在抢救床上的这个男人,这就是现在所谓的成功人士吗?那你太成功了,精神境界已经高到半夜不睡觉抢小姐被扎送进医院了,看来我们这些人离成功人士还是有很大的距离啊。
“他腿上还有伤。”我跟大胡说着话。
“看见了,我正琢磨怎么月兑他的裤子呢。”
“月兑什么啊?剪了!”我雷厉风行的说着话,似乎知道这帮人是为了抢小姐被扎伤之后,产生了一种极端不屑的情绪。
剪裤子这事,对于中国患者其实是件大事,因为有很多患者就算腿伤很厉害,伤口都跟裤子融合在一起了,很难月兑掉,可是当你们要撕他裤子的时候,他还是会挣扎的坐起来问:“大夫,咱能不撕裤子吗?”。
害我吃不了面,心里忽忽悠悠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情绪,还没等大胡子反应过来,我先上手把他裤子一下给撕开了,嘿,撕名牌的感觉真过瘾。他腿上的伤口很长从大腿跟一直划到了膝盖,但是能看出并不深,只能算是浅表伤。外科的同事已经被从病房叫下来了,他们很快出现在了急诊,“血色素倒是不低,不排除血液浓缩,还是要剖月复探查,办一下入院吧。”
“楚杰,说一下你家里的联系方式,叫你的家人来给你办入院。”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不在。”
“那怎么办,要有人在手术书上签字。还要交住院押金。”
“我自己签好了。”他艰难的说着话,接着他环视了下四周。
忽然将目光锁定了我:“米大夫!麻烦您过来一下。”
嗯?被扎伤了还顾得上看我的胸牌,居然知道我姓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只好勉强的蹭了过去。
“什么事?”
“您低下头,我跟您说句话。”
“啊?跟我?”我拿手指了指自己。
他点了点头,我凑到他嘴边。
“麻烦您帮我拿下钱包。在我西服内兜里。”我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但还是照着做了,从他的内兜里把钱包拿了出来,又是名牌的。他这是要干吗?临终遗言?让我帮他交党费吗?他这种人入的了党吗?
“我还有话说呢,您再靠近下。”
于是我又把耳朵靠了下去:“钱包里没有多少现金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几百吧,里面有张信用卡,白金的那张,密码是我生日,身份证也在钱包里,麻烦您帮我办下入院吧。”
你大爷!!我心里当时赫然出现了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