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一起,说笑逗乐,斗地主比大小接竹竿,很快就到了年三十儿。
三十晚上陈家的惯例是包饺子,罗少梅擀皮儿,陈宏包。
去年这个时候陈晨刚穿回来几个月,被范浩、张静还有院子里的一群小孩强拉出来玩,堆雪人、打雪仗,玩到最后肆无忌惮。大雪纷飞,欢笑满世界,陈晨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和班上的人一起在操场上打雪仗,凉凉的雪花钻进脖子里、落到头发上,满操场撒欢儿的高三学生们笑容热烈奔放。陈晨已经不记得他们都是什么样子了,只是在那样的雪天里,忽然想起当年,也曾经那样欢快的笑过,也曾经以为头顶的天空就是自己所有的世界。笑到肚子疼上课还要不停让同桌揉肚子的那个谁,胆敢说我飞机场要把雪球塞到衣服里的某某人,转趁别人不注意一捧雪撒别人脖子上的某小孩???
陈晨穿越回来的第二个春节,一样是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她想起穿越回来前的那几年,气候渐渐变暖,有时候一冬都不会下一场雪。而这个时候,厨房的红瓦上晶莹剔透的冰柱、冬青树上厚厚软软的白雪在在提醒了世人冬天是很冷的,衣服还是要多穿的!
陈晨当然被包的像小熊,笨拙的伸个手弯个腰都要费时间。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小姑娘兴致盎然的站在装饺子馅的盆子前要求包饺子,眉眼弯弯,讨好的看看陈家夫妻俩。
陈宏无所谓,小孩子嘛,总是会对这种东西好奇的,男孩子小的时候总爱玩火、下水,女孩子小的时候爱玩面不也很正常。喂,你不要总是选择性的遗忘你女儿的真实年龄!
罗少梅当然不同意,理由很正当,三岁的小孩能把饺子皮给捏紧咯?捏出来的肯定都是面疙瘩,要不下锅里一锅糊糊陈宏你吃?再说了,你包饺子弄得一身面到最后还是得我去洗衣服,大冬天的这么冷,我手还有冻疮呢,所以小孩你还是省省事看动画片吧。
陈晨有点沮丧,没办法,一直没心没肺的结果今天她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想起了陈年烂谷子的旧事,心情不好没人能来给她解闷,想去帮忙结果三言两语给打发了,清尘自从上次之后一直不做声,这日子,不给力啊!
围观包饺子吧!陈宏包的饺子是元宝形的,饺子馅放在皮上,一挤,就成形了。罗少梅包的是玩玩的月亮,倒是很像传说中饺子来源的“耳朵”。她包的饺子皮薄馅多边少,关键在于容易夹,哪像陈宏包的饺子圆滚滚,滑不溜丢,筷子根本夹不住。
前世小的时候陈晨也是难伺候的主,她讨厌一切带馅的东西,吃饺子、菜馍专拣边儿吃,罗少梅很头痛,为了哄她就给她讲故事。
据说从前老百姓家里穷,到冬天有很多人受冻,尤其是人们的耳朵。忧心民众的屈原就想了一个法子,他在冬天来临的那天用羊肉再加上一些蔬菜剁馅,再用皮包成人的耳朵的形状煮熟。百姓们吃了饺子以后,身体发暖,为了纪念屈原大夫,就行成了冬至吃饺子的习俗。
说实话陈晨小时候对这个故事还真没什么感觉,喜欢上吃饺子也是上了初中以后的事情——她也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偶尔回去吃食堂,慢慢的也就不挑食了。
陈家的饺子馅是用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掺了一个半大萝卜剁的,真的是装了一满盆子,陈宏饭量大,吃饺子用大铁碗能吃两碗半,所以他们包了两锅排的饺子。
陈晨坐在小凳子上,桌子上放着自己的小铁碗,里面盛了五六个小饺子,全部是弯弯如同月亮一样的。
陈宏取笑女儿,“臭妞,这次我给你盛的都是你能夹得住的,可别哭了啊,快吃吧,恩,咱调的馅儿就是香!”这孩子刚开始学吃饭的时候,有一回家里吃饺子,全部都是他包的,结果陈妞一个也夹不住,气得小孩扔了筷子哭起来了,罗少梅还笑话她,“瞅你笨的,夹不住就不会用筷子戳,戳着成吃了么,哭啥哭,没本事的人才只会哭!”
“放了那么多肉又倒了那么多香油,不想才怪呢!”
陈晨咬了一口,现在的饺子比从前吃过的感觉肥腻一些,还有一些咸,不过还是蛮好吃的。
三十晚上要守岁,春节联欢晚会其实看了几十年也就那么个样儿,不过至少这时候没有假唱,货真价实的!陈晨窝在被窝里哈欠连天,她很想熬夜守岁,可惜着身体坚持不住了。又熬了一会儿,小孩儿头一歪,终于睡着了。罗少梅坐在另一头,这会儿她还精神着呢,看看时间,九点半,老陈肯定是打麻将去了,也不知道几点回来呢!
罗少梅把女儿抱到楼上她自己的房间,又帮她月兑了衣服盖好被子,女儿这一年真是比原来白了不少,模模女儿的小脸,罗少梅蹑手蹑脚的下去了。
被窝很暖,陈晨睡的很香,模模糊糊听见有谁在耳边说什么礼仪、任务之类的,真是讨厌,陈晨挥挥手,像赶蚊子一样想把讨厌的声音给赶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喂喂喂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美容觉最重要了,打扰睡觉什么的罪不可赦!
第二天一早陈晨的生物钟难得的迟了一些才唤醒陈晨,她是七点四十才醒的,醒来的时候陈晨觉得头有点沉,难受。
陈晨没在意,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听爸爸说大爷爷先是去了郑州——是去看妹妹的,又去了上海——嘿嘿,陈晨贼笑,是去看从前的“朋友”去的哟~也就是昨天大年三十,大爷爷才到的老家,上一世咱不记得这事儿,没关系,这不是读档重来了么,有机会近距离瞻仰一直只是在照片里看到的温润优雅的大爷爷,陈晨还是很兴奋的。
陈宏带着礼物,揣着钱,骑着摩托车带着妻子儿女回老家去了。没办法,就是雪再大,过年呢,家能不回?路上慢点小心些,载着妻子儿女,自然更是小心翼翼。
陈宏也很激动,他从来没见过这位大伯,和老罗结婚的时候还没有大伯的消息呢,也就是去年才通了信,两边有了联系,大伯寄回老家两万块钱,陈宏没吭声,这钱是老人家寄回老家想让守在老宅子里的三弟过得更好些的,他们小辈儿不便说什么。老爷子谁也没商量揣着钱去了郑州求着他大姐帮忙买了辆四轮车开了回来,罗少梅想了想,没说啥。她对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大伯也是很好奇的。
陈家竹杨沟的老宅子里这会儿很热闹,在香港的陈家老大回来了,在郑州当律师的陈家大小姐回来了,在新疆的老四老五,然后初一安阳的陈家二小姐,都回了老宅子里。
陈家大伯一开口,还是熟悉的乡音,“老三,这些年你辛苦了。”他幼时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生活,加上从军多年又在港经商,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说不出的风度气质,直把站在他身边个子比他还高一些却又黑又瘦早早有了皱纹只是身子笔直的陈家老三陈晨爷爷给比了下去——他明明比陈家老三大将近十岁,但是他皮肤白皙,看上去倒比常年务农的陈家老三还年轻些。
陈桂堂(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吗?)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小的时候父亲很严厉,母亲刻板,而温和的大哥把他还有老四老五带到十多岁去参了军,后来GMD兵败,没见着大哥的面,也没有大哥的消息,父亲大病一场,自那以后尝尝身体不好,再后来土改,父亲赶紧卖地,谁知道父亲前头卖地母亲后头又把地给买回来了,她觉得地就是一家人活着的根基,哪能丢?父亲心中气苦,不久便去世。
他有很多话想说,平时老婆子也好、儿子闺女还有媳妇也都说他能说会道又精明,这会儿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会掉眼泪。
他想说娘去之前生了病,那时候小宏刚出生,娘只肯吃他做的饭(老太太瞧不上陈晨女乃女乃),想说当年二哥有了工作不肯回家他心中很恼恨后来和二哥大吵了一架,想问问大哥不知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苦不苦,怎么到的香港,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娘走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名字???
除夕晚上,两个加起来过了一百岁的老头子像小时候那样铺了两个被窝睡一张床,说了一宿话,是真正的守了岁。
所以陈晨一家到的时候,就发现自家老头子还有温文儒雅的大爷爷全部都是黑眼圈红眼睛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过中年,要比拼的就是自己家孩子。陈桂堂这会儿就在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炫耀自己的儿子、闺女还有大儿媳妇。虽然大儿媳妇偶尔会顶他一两句话,可是人家在城市里当老师,这也是挺难得的嘛,当然这话不能被少梅给听见了。
陈晨大爷爷陈桂连含笑坐在一旁听着自己的双胞妹妹和三弟争论比较究竟谁的儿子比较优秀,谁家的第三代更聪明。这妹妹虽然和自己是双生儿,长得挺像,可是脾气倒是跟桂堂一模一样,都是炮仗,一点就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