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拉了拉戚氏的衣袖:“娘……”
戚氏看了看她担忧的眼神,想了想,心下明白,凑近她耳边笑道:“你吴大叔为我们放心,让自个的儿子都陪同上路了,他是个好人,不会有事的。”
程悦看了看坐在车厢角落,与吴荣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他正偷偷地抬眼打量着她们,对上她探究的眼睛,脸上一红,羞涩地冲她一笑。
戚氏揽了揽程悦:“悦儿凡事会警觉,这很好。”
程悦与戚氏对了一眼,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她觉得从昨天戚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有些探究,让她心里微微的发寒。
静了一阵,她便去逗那小男孩儿说话,那男孩儿叫吴泰熙,年龄与她相当,与她们相处了一会,说了几句话后,倒褪了羞涩,却是个话多的,叽叽咕咕地说了许多市井趣事和小玩意儿,将程悦吸引住了,程恒也听得津津有味,连戚氏也颇有兴致地微微侧着头含着笑听这三个小孩儿谈笑。
一路说笑中,这个旅程没那么沉闷了。
因一车妇孺,吴荣生怕她们不适,一路没敢急赶,直到天色已黑,才见到了平远镇的城郭。
吴荣将她们送到了地儿,也不多做停留,只说在平远镇上也是有亲戚,这便去投宿。
戚氏真实诚意地道谢了,客气了几句,见天色已全暗了下来,华灯闪闪,生怕不便,也不挽留,就此别过。
倒是吴荣之子吴泰熙与程恒、程悦一路相谈甚欢,恋恋不舍地从慢行的马车上掀开帘子,探头向她们看来。
程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力挥了挥手,吴泰熙眼睛一亮,也欢喜地冲她挥了挥手,远远的,借着灯光的映衬,还能看见他身子探出车窗张望着。
目送这那青蓬马车轻快地“嘀嗒”远去,街灯勾勒出那一抹黑影消失不见,程悦心里充满了感激,并将这份相助之恩记在心上。
自己原来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
吴荣原是一个普通军士,为混口饭吃入了军营,但却遭人陷害,险些被赶了出去,是上峰程简替他解了围,又见他老实可靠,便提他做了个正队小官。
这事只怕程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吴荣却一直记在心上,从程家落难后,便一直竭力相助,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淳朴的感恩之心,就弥足珍贵。
青砖白墙,黑门飞檐,占地颇大,连连绵绵的占了一条街,高高的白墙后隐隐露出树木绰绰的影子,这就是程家祖宅。
不过与程悦想象中的沧桑古朴不同,看起来像是修建的年头并不久远。
程悦问出了她的疑问:“娘,这祖宅是新修的吗?”。
戚氏脸上映着“程宅”门口亮红的灯笼光辉,脸上透出一种归根的轻松和欢愉,点了点头:“是的,是你祖父修建的,你爹几年前又捎钱回来重新修葺整理了,几十年来陆陆续续的还帮你堂叔伯他们置了几十倾良田,帮助他们在官商门下谋了份产业,几十年来也积了些家底,如今程氏家族也算是这平远镇的大族了。”
程悦明白为什么戚氏说起祖宅时那一幅自信满满的神情了,她的祖、父两人对程氏家族这份恩情还真不小。
戚氏以为他们会记恩的。
程宅大门是虚掩的,黑色的大门很是厚重,用力推门进去,忽地一条狗窜了上来,冲着她们直吠。
三人皆唬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半步,那狗见她们怯了,反而嚣张起来,越发冲上前来张牙舞爪地狂吠。
幸好有人喝住了那条狗,一个人转了出来,打量了戚氏等人几眼,问道:“你们是?”
戚氏也只在程简调任平阳郡时回过一次祖宅,也不认那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便行了礼。上前表面了身份。
那汉子怔了怔,又审视了她们一番,说了句:“那请进来坐会吧,我且禀报族长去。”
引了她们进门,转了个弯,眼前一亮,一排排的屋里透出橘黄温暖的灯光。
程悦才发觉程家祖宅的构造竟是很有特色的,同一扇大门进出,里面却是独立的一家家房子,都是一个三合小院外加一个小小院落,构造相近,一条条巷道的排列整齐,看来竟像是统一建造的,竟像个镇中的一个小城。
想起刚才所见那厚重的大门,高高的围墙,程悦明白了,是因为平远镇毕竟离边关只百余里地,战乱时也难免波及,才修筑了这么座带防御功能的镇中城了。
汉子引了她们在一套屋子里坐下,让内人招呼她们喝茶,便自个出门去了。
一会那汉子回来了,带回来的却不是族长叫她们去见见的消息,而是一脸为难地说:“这个……族长说程将军大逆不道,身为将军不思报国,谋取私利,程氏家族不能藏污纳垢,已经将程将军一脉从族谱除名……”
话未说完,戚氏手中的杯子已“哐当”一声落地,她苍白着脸道:“怎么会是这样?怎可这般忘恩负义?……”
她抱了巨大的希望来投奔,以为程家对程氏一族恩重如山,定会待如上宾,妥善安置,却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心中又惊又怒,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在地。
周围一阵惊呼,扶住戚氏坐好后,她无措地掩面痛哭起来,程恒也咬着牙滚下泪来。
程悦待戚氏稍平静一些,盯着那回信之人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就是我孤儿寡母的事儿再与你们不相干了是吧?我倒要问问这是什么理。”
那汉子怔了怔,苦着脸道:“这……这是族长的意思。”
程悦道:“那就带我去见你们族长,我自个问他。”
转身吩咐程恒留在这里照顾母亲,程恒含泪点点,一边帮戚氏顺着口气。
那汉子一想,是族长的决定,可不关我的事,我又何必担这个恶名。
想通之后也不多话,带了程悦就往宅子深处走去,七拐八拐地在一座高门大户前停下:“这里就是了。”
这宅子比周围的宅子要高大一些,面积也大了几倍,气派许多,在众院落中有鹤立鸡群之势。
程悦“砰砰”敲了两下门,听得里面有人应了,出来开门。
那汉子不愿得罪族长,早悄悄地转身走了。
一个短装家仆模样的人开了门,见了门外的程悦,大量了一番,问道:“小姑娘何事?”
程悦一扬头,先莫输了气势,斜窥着他,高傲地说:“我是程简程将军的女儿,要见你家主人。”
程悦本身作为贵小姐高傲和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傲气发挥了出来,倒也让那家仆不敢轻视,他忙转身往里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陪着笑道:“族长说刚已向你母亲回话了,无须见你,请你回去吧。”
说着便要推程悦出去。
程悦大怒,一闪身便从那家仆腋下进了门里,一边往里窜,一边大叫起来:“族长,你枉为族长,人人尊你,却不想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程老将军父子怜程氏族人家贫,置下这偌大的产业,你不但不报恩,还落井下石,欺人孤儿寡母,将恩人妻儿往绝路上逼,做了这等不仁不义的白眼狼,你还好意思待在族长的位置上吗?”。
她气愤下,声音又高又亮,在夜空中远远地传了出去,便有些周围居住的人家走出门外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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