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还有些朦朦胧胧的,树影溃散,程悦眨了眨眼睛,泪光散去,眼前才一片清明,转头却只见秦衍凝视着她,眼神如水,隐约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暖,也怔怔地回视着他,脸上悄悄泛红,心里有柔柔的暖意。
原来虽然与秦衍相处了好几个月,可是回想起来,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表面,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就算秦衍说以她为友,她还是觉得秦衍如隔着大雾一般,疏远隔膜、高高在上,可知道他的成长经历之后,程悦却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她明白了出身豪门大户,本该纨绔的秦衍为何身上却总带着一种淡漠疏远的气质,这是一种在恶劣环境中形成的本能自我防护。
她明白了他的爱与恨,明白了他对论起秦家诸人时并不甚恭顺和维护的态度,明白了他对燕秋凝的情愫并非仅因燕秋凝的美貌,而是燕秋凝曾经于他有相助之恩……
秦衍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来道:“回去罢,有些晚了。”
程悦也随着站起来,微笑点头道:“好的。”
随着秦衍站起得动作,一只香囊从秦衍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在他低头去拾之时,程悦已经弯腰将香囊拣了起来,那只香囊她见过,是那只阵脚有些粗糙的旧香囊,一角有个小小的“秋”字。
秦衍接过香囊,道了声谢,将香囊重新放入袖子里,浅浅地笑笑:“这个香囊是燕小姐第一次学做针线时做的。我虽然知她当年送我香囊只是将我当哥哥看待,她从未喜欢过我,可是,听说她快要定亲了,我还是想去提亲,即使会被拒绝,至少我尽力了。”
他低下头:“如今,一切都成了定局。”
程悦没有说话,只是禁不住叹了口气,她明白,如果在现代,对于失恋的翻来覆去的安慰、劝告的话大概也就那么几句,对于身在其中的失恋者来说,是无关痛痒、苍白无力的,伤痕还是要靠时间或者是下一段恋情来弥补。
两人相跟着往外走去,清风、绿树、野花、暗香……胸口吸入清冽而舒适的清新空气……即使胸中留有伤感,看着大自然生机勃勃的原野,还是心情闲散了许多。
程悦微微侧头看着静静行走在身侧的秦衍,目光悄悄地滑过他清雅的侧脸,长长的剑眉、如星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心柔柔地一撞,满满地胀满了隐秘的喜悦和柔情。
秦衍突然偏头看着她,程悦吓了一跳,飞快地移开目光。
秦衍嘴角挑起:“你在看什么?”
程悦说:“没……没什么……”脸如桃花。
秦衍轻声一笑,程悦脸更红了,再看他微微的脸一眼,突然鼓起勇气,飞快地说:“我在看你。”
秦衍脚步一顿,怔了怔,他方才只是见到她窘迫的模样,不禁逗了她一逗,却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程悦心跳如鼓,一咬牙,干脆站住了脚步,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秦衍,你很好,真的,很好。”
秦衍听着她一鼓作气地说下去:“燕小姐没有和你结亲,是她的损失,有她后悔的一天的。你……你别伤心……你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我最喜欢的模样。我很喜欢。还有,你的性子、你的一切,我都喜欢。”说完后,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双手紧张地握成拳,虽然觉得窘迫和紧张,还是倔强地望着他的眼睛。
秦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眼里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柔和、后悔、迟疑…交织在一起,却一闪而过。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了看天色:“晚了,快点走罢,你家里该担心的。”
程悦只觉得心里的弦铮地一松,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轻松。
她在一瞬间丢弃了现实的差距、丢弃了思虑,没头没脑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突然便有些紧张,紧张她会因此而失去这个朋友,紧张他会嫌弃她疏远她。
谁知,他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若无其事……
她悄悄地吐出一口长气,笑笑道:“是的,我们走吧。”
秦衍的马车将她送到了家门口,掉转马头离开。
程悦站在门口,看着马车驶入暮色之中。
“走远了,还看呢?”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程悦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宁昭南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她怔了怔,对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的。”宁昭南倒不拐弯抹角。
有些疑惑地问:“何事?”她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牵扯了。
宁昭南走近几步,看着她:“我母亲、或是王妈,对你说什么了吗?”。
程悦想了想,才想起王妈曾经对她说过她不可能成为宁昭南的妻子,可以做他的妾的话,虽然不在意,可想起的时候,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反感,说:“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你想如何?问我的意见还是你认为我会接受?”
宁昭南皱眉:“接受?何事?”
程悦说:“是你家的王妈说的,让我可做你的一个妾。虽然宁、程两家未能结亲,但堂堂丞相府说出这种话,未免太过羞辱人,有**份吧?”
宁昭南皱眉,身子慢慢绷直:“竟说过这种话?”
程悦点头:“不错。宁公子,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你无需再来寻我。”
她转身要进屋,宁昭南在身后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此事。”
程悦回头,笑笑:“我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不在乎。”
宁昭南正为她说的那句“不在乎”微微怔神了一下,接着微微笑道:“我不会做任人摆布的磨喝乐,即使我要成亲,也该娶心爱之人,既是心爱之人,得妻一人足矣,何须三妻四妾?”
程悦大出意外,看着他愣了会神,只见他玉冠束发、广袖博带,气宇不凡,一副富贵纨绔子弟的风流模样,却不想他竟有如此现代化的想法,也算是……难得。
程悦虽然在这世界几年了,看惯了富贵人家三妻四妾的做法,有时候心里也在想着,如果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的话,自己也会妥协吗?想的结果是——没有答案。她反感种马行为,可她觉得自己也该顺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但……终究心里别扭。
此时听到宁昭南的话,虽然并不尽信,也觉得不现实,可心里还是对他生了几分好感,说道:“只是倒有几件事是事事合心意的?何况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又何德何能依自己的心意而行?”
宁昭南微微一笑,舒舒双手,微微仰头:“既求权力,就得负得起责任,要让自己的话有分量,就得建功立业,这些,我自信能做到。”否则他为何不顾父母的反对进军营?
他的神态动作一派意气飞扬,透着一股子狂傲不逊,让人不容忽视。
程悦心下一震,在她眼里,宁昭南不过是个贵胄人家恩宠下的一个疏狂小孩,虽然不讨人厌,虽平日就觉与一般纨绔不同,可却不知道他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就像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般。
他很自信,程悦一直都知道,此时他的自信看着程悦的眼里依然有几分年少轻狂的自以为是,可是,他能有此认识,已是不凡。
她迎着宁昭南自信而坚定的目光凝视了半响,道:“祝你能达成心愿。”
宁昭南微微一笑:“我会的。”
程悦点点头,道:“我先回去了。”眼光一瞥,却见他手上有一道伤痕,心里待不管的,嘴上却自然而然地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受伤了?”
宁昭南随口回答道:“在军营训练弄伤的,小磕碰罢了,没事儿。”
程悦点点头,刚要举步,突然想起她被劫持,被宁昭南救下的那次,有人送了一盒伤药,对宁昭南道:“谢谢你上次送的伤药。”
宁昭南道:“伤药?我并没有送什么伤药。”
程悦凝视打量他有些迷茫的神色,觉得并不像有假,何况也觉得宁昭南并没有隐瞒的理由,也不屑隐瞒,心里也升起了疑惑,既然不是宁昭南送的,那还有谁会送伤药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