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安住了两日,林浣病愈,三人便再次驱马上路。
临行前,她领茵子到布庄里挑了一身粉色短衣,配上自己亲手缝制的绣鞋,又为她梳上两个小小的抓髻,整个人顿时就显得漂亮了许多。就连封伯见到了,也是眼前一亮,心里对于林浣自是又多了一分赞赏。
一路上,三人之间似乎不再有隔阂,充满了欢声笑语。
林浣这才得知,原来封伯和茵子并无任何亲缘关系,初相见时,茵子不过是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儿,封伯见她可怜,赠予食物充饥,哪知这倔丫头从此就认准了似的跟着他,轰都轰不走了。
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林浣心里,早已将茵子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封伯,你那天试菜的筷子能否借我一看?”林浣忽然想起来。
封伯微微一怔,他没料到林浣还惦记着这事,却是什么也没说,解下腰间的小布袋递过去。
林浣掏出竹筷细细的看一遍,不忍叹道:“没想到封伯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原来,这竹筷内部有一细小的镂空,内置银器,从夹取食物的一头露出少许,只要夹菜的时候稍加注意,便可测出食物有无异常。银可测毒,谁都知道,但能做出这么精巧而又实用的物件来,却是费了一番功夫。
“林姑娘若是喜欢,送予你便是。”封伯倒是爽快。
“多谢封伯。”虽是出乎意料,林浣还是收下了。
如此又行了几日,马车已由林间小道踏入崎岖的山路,时有路面狭窄、镶嵌于悬崖山间的险道,好在封伯技艺高超,每每都小心穿越过去。
原来,他们已经离开流芳中原地带,踏入了通往西域的山林地区。
这一日,堪堪的绕过一座大山,前面隐隐出现几户不小的庄园,一打听,原来已经到了流芳国与西域国交汇的地界,沿着山道再走半个时辰,前面便是有名的边界古城——画江。
之所以称之为有名,除了跟城市的繁华程度和人口密度有关之外,因为是两国通关要道的缘故,城里更是龙蛇混杂,平日里闻所未闻的奇人妙事皆可见到。
一踏进画江城,茵子就不再老老实实的呆在马车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东张西望的转个不停,倒是林浣显得异常的安静,一声不吭的呆在马车里,对外面的热闹视若无睹。
“林姑娘有心事?”封伯何等眼力,每个即将远离故土的人大约都会或多或少的生出一些故土难离的惆怅吧!
见封伯问起,林浣眼睛一亮,直言不讳道:“不瞒你说,浣儿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只是心中尚有一事未了,难免烦闷……”
“姑娘如果信得过小老儿,但说无妨——”一个毫无架子,又心地善良的美貌姑娘,任谁也是不忍看她郁郁寡欢的。
“浣儿从小孤苦无依,幸得一人细心照顾,方能活到今日,怎知大恩未报,她却陷入生死未卜的险境,我怎可就此独自远去……”话说至此,林浣忽觉胸中郁结不开,两眼一酸,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
封伯虽说一个人闯荡了大半辈子,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一听这话,也忍不住唏嘘叹息起来。
“浣儿不敢求封伯与茵子妹妹同往,只求能独自去往北辽,打听恩人下落……望封伯成全!”林浣说得真切,连一旁听着的茵子也红了眼眶。
“封伯,咱们就同林姐姐一起去北辽吧!”
封伯为难的看着俩人,道上规矩,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己事前已经收受了简公子的定金,信誓旦旦的保证将人安全送往西域,如今贸然改变行程,坏了规矩是小事,一旦信誉受损,今后混迹江湖就难了。
林浣早已料定封伯不会轻易答应,默默的垂一会儿泪,便又勉强换了笑脸,轻声道:“以前总听人说故土难离,此刻到了画江,方知此言不假,咱们不如在这城中歇息两日,再走不迟!”
既然人家都善解人意的降低要求了,封伯自然没有话说,三人便寻了一处繁华地带的大客栈,如同往日一样要了两间屋子暂住下来。
听说西域国的王是个男人,举国上下风气和流芳自大不一样,皆以男子为尊女子为卑,诸多风俗习性更是恰好相反。
这对于林浣来说倒不稀奇,只是茵子从小混迹于中原地带,自是不知还有这等奇事,听她一讲,便嚷嚷着要出去看个新鲜。
俩人一说要出去逛逛,封伯立刻提出一同前往,画江城内人多繁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觉得事情并非茵子说的那么简单。
三人出了客栈,林浣果然是领着茵子专往人多的地方去,各种好玩好看的小玩意儿买了一大堆不说,一转眼又挤到贩卖奴隶的市场里看热闹去了。
这么大规模公开贩卖奴隶的市场,林浣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在宫中的时候,偶然听初荷说起,流芳国民间是禁止贩卖奴隶的,虽有一些良心泯灭的人贩子搭桥牵线,为大户人家提供奴仆,但都是私下里进行,且被转卖的几乎全是男奴,常日里所见的那些有钱人家的侍女,多为收受薪金的雇佣关系。
但画江城这个简陋的奴隶市场则完全不满足于此,拘押在场的奴隶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各奴隶胸前悬挂的铭牌上所写之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这些奴隶被人分为三六九等,按品级编成几个队列,然后再从低到高一一站到台上拍卖,其间叫价的热烈程度完全不输于后世的大型拍卖会。
林浣眼尖,一眼看到角落里一个奴隶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因为衣着单薄且破旧不堪,冻得微微颤抖,在外的皮肤上还有青紫的印痕,想来必是被打得不轻。只是那奴隶一直低垂着头,无法看清样貌,更是无从分辨男女。
难道,他就是这次拍卖会的压轴货,想来定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林浣想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悯,这世道,长得好看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林姑娘,你怎么能带茵子来看这个呢!”封伯拎着她们采买的物品挤过来,略带不悦的口吻说。
林浣料定他不会真把自己怎样,便哄着茵子去往别处。
“你们慢点,等等我。”封伯的呼声早被她们抛诸脑后。
“林姐姐,我肚子疼——”
银子忽然捂着肚子叫嚷,想来定是方才吃的东西太杂伤了胃气。
林浣无奈,放眼一望,西南角恰巧有一茅厕,便顺手一指,说:“茵子快去,姐姐在这里等你!”
“好——”茵子咬咬牙一猫腰从人群里穿过,直奔茅厕而去。
“哎——哪来的野小子,你怎么搞的,走路不长眼睛的……”
眼看茅厕就在跟前,一个穿秀袍的男子忽然冒出来,以至于茵子来不及躲闪,一头撞了上去。抬头一看,却是一个描眉敷粉的丑男,五官有多不招人待见不说了,光是嘴角那颗长毛的黑痣就叫人恶心得慌。
“闪开,我要上茅房。”这种时刻,茵子也懒得与他计较。
“嗬,人不大点口气还不小——”丑男一把抓住茵子的小脸,使劲捏着她的下巴怪声怪调的说:“看你长得这个又黑又瘦的皮猴样儿,你可知道你大爷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