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浣和茵子在万鹤楼住了两日,纳兰子修果然没有逼她出去见客什么的,只是安排了两名杂役定时过来听候吩咐。
这日收到消息,兆京城里一切顺利,纳兰子修心情大好,下令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可前来打扰,遂像往常一样独自闭了房门,摆了香案薰炉,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凤求凰》便伴随着指尖的舞动如泣如诉的流泻而出。
没想曲子弹奏不到一半,到了先前断弦的地方,他手指一滑,竟是跑出几个不和谐的音符来。纳兰子修当即一怔,心念一动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几许厌恶的神色。
愣了片刻,他索性抛开瑶琴,取出一支洞箫来,放在唇边试了试音,又觉很不称手,握在掌中,若有所思的踱到窗旁,抬眼一瞧,远远的假山石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却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见此情形,他忽然想到什么,猛然转身叫道:“来人,叫那两个丫头过来陪我……”
不等纳兰子修将话说完,紧闭的房门被人猛力撞开,闯进来的,正是我们的万鹤楼总管无缺公子。
“楼主,不好了,有人闹事……”无缺公子满脸惊惧之色,腮帮子红通通的鼓起一大块,倒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个嘴巴。
纳兰子修眉头微蹙,冷冷的看着他狼狈不堪的囧样。
“……楼主……”花无缺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通,无非是添油加醋的描述对方是多么的不把万鹤楼看在眼里,眼见着口干舌燥唾沫横飞对方却毫无反应,忽然醒悟过来,不由得越说越没有底气。
若不是最近政务繁忙分身乏术,纳兰子修是断断不会将万鹤楼交与手下那伙白痴去打理的,却又苦于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得力干将,与其让那个名义上是上头调拨来协助自己的人插手,倒不如叫这个贪婪无脑的家伙来倒腾。
纳兰子修在心底叹一口气,开口道:“带他来见我!”
“这种人楼主还要和他讲理么……”
一听这话,无缺公子更是慌了手脚,那老汉早已指名点姓说要找一个叫茵子的,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从奴隶市场旁边掳来的两个,其中小的那个就叫这名儿,如若是让他们见了面,只怕是自己犯下的这些事情想掩都掩不住。楼主的规矩,自己比谁都明白,即便是开鸭店,那也是正正当当的合法经营,事情一旦败露,大约最好的下场也得是卷铺盖卷儿走人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纳兰子修淡淡道。
无缺公子心头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叫,老汉我自己来了!”一个苍老却不失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原来,封伯捡到林浣遗落到地上的一支竹筷,同时留意到地面上几人留下的痕迹,便四处打听分析最后找上门来。
有趣的是,他一不扮作宾客察看地形,二不趁月黑风高溜进来寻人,而是大摇大摆的踏入大门,面对趾高气昂的无缺公子道:“烦劳通传一下,老汉有要事需见纳兰楼主。”
花无缺仗着自己在画江城的风月场所颇有地位,一贯眼高于顶,自然不把跟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放在眼里,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冲门口闲聊的仆役一挥手:“来人呐,给我轰出去!万鹤楼什么地方,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么?”
初时封伯并不想动手,只是暗地里使用了千斤坠之类的功夫,致使仆役们奈何不得他。
哪知无缺公子一看四周有人好奇观看,觉得面上无光,当即招呼了看场的黑大汉过来,声言要给他点厉害瞧瞧,那些黑大汉也不客气,过来抡起碗口粗的膀子就照人脑袋上招呼,封伯一看对方真的动手了,自然也不含糊,不过蜻蜓点水般在孔武有力的黑大汉胳膊上点了几下,那巴掌抡过来的时候就失去了准头,全数落到了无缺公子的脸上。
大致的经过不用封伯细说,纳兰自修已从先前花无缺的累述中提炼出来。
“这位老伯来找在下,不知所谓何事?”纳兰子修今日着一身水色织锦长衫,倒是十分的雅致有礼。
“纳兰楼主虽为西域人,既在流芳境内做买卖,却也要入乡随俗遵了这里的规矩才是。”封伯向来不是花无缺那种欺软怕硬之人,但对于别人的礼遇有加自然也是客客气气。
“老伯说得极是,我做买卖一向秉承公道,各类官税备案一应俱全,不知老伯指的是——”
“实不相瞒,老汉此次前来讨饶,只为求纳兰楼主要两名……公子。”封伯心里早已做好计算,如若俩人真被掳到万鹤楼中,只怕他们的真实身份还不为旁人所知。
“哦?”
纳兰子修嘴上虚应着,却瞧了一旁的花无缺一眼,尽管貌似不经意的一瞥,却已吓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楼主饶恕!都是小的办事不力——”无缺公子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儿嚣张的气焰,滩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是办事不力吗?”。纳兰子修端起茶碗,不动声色道。
“这……”无缺公子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听这口气,怕是上头已经知道些什么了,若是再一口否定下去……他不敢多想,只好将那日在奴隶市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他擅自将购买奴隶的纹银私吞之事却是只字未提。
纳兰子修听完,将手中的茶碗一掼,骂道:“还不快去将人请来!”
“是……”无缺公子如获大赦,爬起来就跑,差点一头撞上门外的大槐树。
以眼前的情形来看,结果和自己要的相差无几,封伯早就打听清楚,纳兰楼主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绝不会公然做出有违和气生财之道的事情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大咧咧的直奔万鹤楼而来。
花无缺出去了的功夫,俩人在此期间侃侃而谈,倒也十分融洽。
没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花无缺竟然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天字号房。
“禀楼主,他们不肯……不肯过来见人!”他本想趁此机会与林浣二人套套近乎,呆会儿见了楼主让他们帮忙给说说情什么的,没想人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听他描述来者为“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就一口咬定“不认识这么个人”,害得他白白跑了一趟。
听他这么一说,纳兰子修倒是大大出乎意料,想来前日还巴巴的要用救场的功劳来交换离开的条件,这会子有人找上门来,她反倒是不走了?他扫一眼封伯,对方对于这种情形反倒显得不那么意外,神色只是稍微一顿便恢复了正常,眉眼之间,似乎还隐藏着一缕莫名的笑意。
“老伯,这事您看——”纳兰子修言不由衷道。
倒是无缺公子此刻脑子恢复了一贯的灵活,趋身上前道:“既然如此,楼主不如请这位老伯一并留在万鹤楼中……”
纳兰子修瞪他一眼,他倒是将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即是如此,那老汉我也就不再叨扰!”封伯站起身来,行至门口,自语道:“那我就只能等到你出来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