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烈烈,将青砖铺就的路面打出一道道耀眼强光,本就热得不行,偏今日马县令家二十八岁老闺女出嫁,全城为之哗然,鞭炮声“噼里啪啦”震天轰鸣,那温度便越显得燥/热难耐。
马大炮爱女心切,因闺女如今肾病浮肿,肚大如磨盘,实在可怜得紧,便退了朱老虎,特特给她招了个北塞浪子为上门女婿。大热的天,一家人也不闲口干耳鸣,姐弟俩一个卧轿、一个骑马,抬着五花大绑的新姑爷沿着八公江,直是绕城显摆了好大几个圈。
那马桃花在八公县荒婬二十余载,人见人怕,如今见她成了家,县里老少爷们自是舒了一大口气。街市两旁人群熙熙攘攘,围得水泄不通,只想瞅瞅那救一县百姓于水火的“大无畏”新郎官。因见新郎官虽膀大腰圆,却颧骨高耸,眼眶黑青,想是那婬/妇夜里折磨太过,又个个替他森森捏了把汗。
春儿捧着食盒在人群中费力穿梭,因出来得急,未曾带伞,本白皙的脸蛋被晒得红扑扑一片,像涂了胭脂一般姣妍可人,少不得被一些爷们掐掐捏捏肩,又惹得她不得不频频跺脚骂过去,甚是吃力万分。
那粉女敕小模样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显眼,高轿上老奎听得她一声声怒气冲冲的清脆嗓音,只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将她撕拉个粉碎。若然不是她与那该死的算命小子合伙算计,他如何能一夜之间便被抓进牢子里关起?若非不是被关进了牢子,又怎会被那婬/荡胖妇捆了做男人?
如今两国联姻已定,老大们早已个个被遣送回了北契,只那缺德的县太爷却单单留下自己做女婿!可恶!可恨!都是这傻货,老子定饶不了你!
然他口中虽叨叨咒着,怎奈何双手双脚牢牢捆于敞棚竹轿之上,拼命挣扎不得,只得将两只布满血丝的暴凸眼死死瞪住春儿,恨不得用眼睛将她一口吞噬下去。
可怜春儿只觉得人群中有双邪恶的眼睛在尾随自己,她往左那眼神便跟着往左,她往右那眼神又巴巴的随着往右,只看得她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立在太阳下一般,大热天的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哎哟哟,不会是劫财劫色吧?真可怕。
春儿将胸口紧了紧,那里头可藏着六百两家当呢。她眯起水汪汪的眸子凉凉扫视了一圈,才发现那眼神竟是来自拐角处某破黑布大伞下的一张歪歪扭扭卜算桌。桌前端端坐着一名青衣美男子,古铜肌肤,五官甚精致,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正弯弯,邪魅勾唇对着自己倾城笑。
那笑容甚坏,仿若将她吃定了一般……这可比强盗可怕多了,早知道沈七换了摊位,就不走这条路。
春儿抱紧食盒赶紧往旁的巷子拐去,胖子爹爹十分狡猾,回回让她出来送汤,都须得小木姬亲笔回函一封才算交完差,她可不能被沈七耽误了。只那小腰才要盈盈一扭,脑门上却忽然疼痛,一颗花生米“咕噜噜”从肩膀上滚落下来。
坏人,故意调/戏我。
春儿斜斜向后瞟去一眼,做凶巴巴状跺脚又走。
那一步一挪的小模样看得沈七真想将她一把揪过来,狠狠捏之揉之好生蹂躏上一番。
嘁,好个做作的傻子,出去给小情人送汤还敢这般傲娇……沈七勾唇轻叱,见她分明一脚一脚跺着步子,却跺了半天不见离开,又忽然咧嘴坏笑——臭丫头,想爷的好处了吧?嘿~~非得让你今日亲口说回来!
当下越发想要欺负她,修长手指从桌上捻起一颗花生米,又往她圆圆小髻后弹了过去。
“扑——”
嗷呜,好疼。春儿抚着后脑勺,踢开脚前一颗小石子,嘟囔埋怨道:“呸呸,大白天调戏良家小娘子,没羞没道德!”
“哦呀~~这位大婶真是不识好人心。在下见你印堂发黑两眼无光,怕是近日妖邪缠身,本欲好生将你化一化,你却这般无礼,真真让人心寒~~”沈七精致薄唇勾起,心中甚自信……臭丫头,怕是巴不得我同你先说话吧。
一柄鹅毛小扇轻轻弹开,青衣翩翩瞬时便晃到了春儿跟前,俯身将她颈间坏坏一嗅,道:“怎么?大婶你不信么~~?”
“哼,你才是大婶,才不要理你。”熟悉的淡淡甘草香迫面而来,忽然想到那日午后两人紧紧相拥,沈七抚着她的腰大力冲撞的情景,心中没来由砰砰直跳。
沈七定是趁自己不在身边,故意洗白白出来摆摊的,又想勾搭人家漂亮小姑娘……春儿拼命找着讨厌沈七的理由,瞥了他一眼,没敢再多看那双勾人的狐狸眸子,扭着小腰低头去推他:“让开啦,我要去给小母鸡送汤喝。”
嘁,张口小母鸡闭口小母鸡,只怕你被那祸害吃了还在帮着他数钱。沈七眉头微微一凝,见她小脸粉扑扑,竟无丝毫憔悴,忽然有些懊恼起来。扇子向那食盒轻轻一指,冷声道:“拿来。”
“不拿。”春儿赶紧将食盒往腰后一藏,胖子爹爹若知道食盒未送至小母鸡处,回去是要打自己鞭子的。
那倔强无情的小模样看得沈七眸子一黯,本不过随意问她索要,这一刻忽非要不可了,越发沉了声道:“我叫你拿来。”
龇牙森森,一点也不像有悔过自新的样子……春儿凉凉发了个抖,心中有些空落落……也许沈七还巴不得自己走呢。
挺着胸脯,小嘴撅得老高道:“不拿。你又没叫我回家继续做你娘子,不是你娘子就没有义务给你做饭,我爱做给谁吃就给谁吃,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哼!”
该死,分明是你先背了包傲娇傲娇跑回娘家,爷这厢已拉□段先同你搭腔,你还要如何?沈七眉眼一眯,俯身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阴森森笑道:“傻子,你这是威胁我么~?”
春儿被挑得只得颤巍巍垫起脚尖,沈七实在太坏了,故意将她靠得那么近,像要亲过来一般……还要那么凶。
春儿皱起小眉头,忍不住道:“才没有威胁。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了,反正你家里还有小翠,小母鸡说你从前还玩过很多女人,都让皇帝捆起来娶千金小姐的,你才不会稀罕带我回去……不带我也没关系,小母鸡说他知道路……”
只数落声却越发弱去。但凡她提起小母鸡一句,对面那本就微黑的清隽脸颊颜色便往黑里深几许,狐狸眸子里似掠过一道寒光,甚是邪魅森冷。
“傻子,你这意思……可是要同他一起回京城么?”沈七狐狸眸子邪魅一眯。
好凶啊。
凡事适可而止,识实务者有肉吃,春儿小嘴一抿,想了想,又赶紧眨巴眨巴掉下来几颗水往往的泪滴子,颤着小肩膀委屈兮兮道:“反、反正小母鸡知道路,他会带我去……嘤……伺候了你几个月又要把人家甩掉……反正你就是欺负、欺负我是个傻子……嘤……”
那看完马家婬/婆喜事的人们此刻已然稀稀疏疏散开,百无聊赖,正愁着如何打发下午半日时间,此刻见沈七把自己娘子欺得哀哀哭泣,早已纷纷聚拢了过来。个个戳着他的脊梁骨议论纷纷,有说他没皮没脸欺负弱势女人的;有说他大男子主义不如小木姬温柔体贴有涵养的;更有甚者,竟当场劝导春儿弃了破卜算改嫁小木姬,直戳得沈七本笔直的后背如山压一般,由不得也往下弯了弯。
“嘤……”
该死,又哭!你一口一个那祸害,爷还未同你算账呢,你倒给爷倒打了一耙。沈七清隽眉头凝成一道川,这货最近越发傲娇得不行,十分会看脸色,不过小小吓她几句罢,竟然当街给爷装可怜。
心中甚是懊恼,那姓欧的祸害凭着一张妖精脸,迷惑了不知多少人?怪就怪自己早没带这货离开。方才一番言辞,知这货心中想回来,本欲吓她一吓,让她主动张了口,好留了自己威信,此时她哭得万般委屈,若然继续闹将下去,倒平白又替那祸害添了几把人气。当下只得捺住火气,揽住春儿薄薄肩膀道:“安啦,安啦~~不过同娘子玩笑几句罢,有话回家好好说~~~”
“嘤……这可是你主动让我回家的……我、我可没有逼你……”春儿哀哀揩下一瓢泪,使劲压下往上翘的嘴角,小肩膀又委屈颤了一颤。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小模样,只看得众人齐齐唏嘘感叹。
“……”沈七点头,低头俯着那妞儿粉女敕女敕的脸颊,心中暗道:回了家看爷不狠吃你。十分温柔体贴地接过她手中食盒闻了闻,眉眼弯弯笑道:“我孤身一人已惯。娘子思念父亲自在情理,若非娘子主动褒了补汤送来,我倒还想多留你在岳父家休养上几日则个~~”
“哦呀~~如何能叫孤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动听的空灵嗓音,语调向上,暖暖含春:“相交二十余载,今日方知沈七公子面皮原是这般厚~~昨日京中可传来消息,你家小翠前日在家中方才产下三子二女,如今你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数张小口嗷嗷待哺……怎么?七公子可是打算将我家春儿骗去做那不要钱的洗衣粗使么?”
一阵淡淡兰香扑面而来,众人如着了魔般齐齐回过头去。几步外雕花纸扇翩翩,颀长白衣迷人眼,却是不知何时而至的木姬仙子……哦,不,如今应是木姬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啦,大家都睡觉了咩?晚安,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