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大炕上铺着花开富贵的垫子,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萧氏低眉垂眸的坐在大炕上,手里端着一盏茶,从沏上到现上不曾喝一口。只一手端着,一手持盏盖,缓而慢的拨着盏中的浮茶。
屋子里的下人早让她屏退,百里念茹安静的恭立在一角,眉眼微敛,一眼看过去,入眼的只是长长如蝶翼般的羽睫。
“茹儿。”
百里念茹迎了上去,轻轻的应道:“夫人,奴婢在。”
萧氏缓缓的抬了头,看着一脸平静的百里念茹,略略的蹙了蹙眉,半响才轻声道:“太子令你每日折花入宫?”
“是的。”
百里念茹的话声落下,屋子里静了半会儿。
稍倾
“你怎的会想到要自请折花入宫?”
百里念茹抿了抿唇,神色之间隐有淡淡的为难。萧氏的目光便越发的锐利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回夫人,因是三公主喜爱这园子里的梅花,太子殿下便说令人每日折花送进宫里,可又说这花是养在三公主殿里的,不能乱经人手。殿下又说大小姐与四小姐是俯中的小姐,没的侮了身份。奴婢感念着夫人收留之恩,想着即是三公主喜欢,奴婢便领了这差事便是。原本也没想着会得到殿下首肯的,谁曾想……”
“傻孩子。”萧氏探身持了百里念茹的手,“什么收留不收留,你母亲在世时,曾与我有约,你是许给我做媳妇的。这候俯便是你的家。我也知道现在这样委屈了你,可这外面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就是有心想多疼你一些,又不能不顾着候俯啊!”萧氏边说,边抽了袖笼里的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
百里念茹哑了嗓子,应道:“夫人,奴婢明白的。”
“再有二年你便及笄了,那时,关注的人也少了,说不定那时,候爷也为将军翻了案,然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世子履行当年之约。”
百里念茹不由得便攥了攥手,是啊。再有一年便是她与傅子承的婚期,这一世,她还会让自己嫁给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吗?不,她绝不会允许那样一个卑劣的人来沾污了她的清白。
见百里念茹低了头,脸上生起淡淡的红晕,萧氏肃沉的眉眼之中便有了丝丝的笑意,“好了,下去吧。”
“是,夫人。”百里念茹行礼退下。
门被打开的同时,一直站在屋檐下的夏妈妈转了身走过来,笑道:“天黑了,六小姐举了这灯笼吧。”说着递过了手里的一盏红纱灯。
百里念茹接了,微福了身子,“念茹谢过妈妈。”
夏妈妈摆了摆手,返身朝屋子里走去。
百里念茹在屋檐下站了会儿,屋里响起萧氏与夏妈妈轻声的话语声,她才提了灯笼缓缓离开。
泠雪居
田氏早早的候在门口,远远的见了她,几步迎了上来,急声道:“没什么事吧?夫人为什么喊了小姐去说话?”
百里念茹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交待我入宫的规矩。”
田氏眉眼之间便有了淡淡的疑惑,“小姐要入宫?”
百里念茹站了,抬起头看着田氏,“嬷嬷,太子殿下令我每日折了俯里的梅花送到三公主手里。”
“太子殿下?”田氏错愕的看着百里念茹,“殿下怎的会有这种想法?”
百里念茹轻声一笑,“嬷嬷,这问题,你该问殿下才是,我怎会知晓!”
田氏脸色一室,续而笑了道,“嬷嬷可没那个胆。”扶了百里念茹朝里走,边走边道:“即是每日要入宫,少不得这以后要起得越发的早了。”
百里念茹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侍候完百里念茹梳洗的田氏,自起身返回自己的房间后,便一直坐在床榻上紧蹙了眉头。耳听得更鼓敲过二更后,田氏感觉到一股浓重的睡意相袭。身子一歪,躺在了榻上。
另一侧,百里念茹安静的站立于窗前。
“你找我什么事?”
百里念茹缓缓转身,饶是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倾城绝世,可这般乍然相对之下,仍是让她脸色一红,急急的低了头。
端木明华微扬了眉梢,侧了身子,半倚在窗前,绝世的容颜便一半沐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一半隐于暗黑之中。月光之下的侧脸宛若玉雕,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上前触模。
百里念茹抿了抿唇,压制下心内不安的燥动,微撇了头,淡声道:“下个月的初一,你在百合堂等我,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端木明华撩眼看她。
百里念茹笑了笑,“到时你便知道了。”
端木明华嗤笑一声,也不驳她。整个人转了身子,面朝着窗下的那一方寒潭,轻声道:“六小姐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百里念茹低了头,想了想,自怀中取出那根被她一直妥善收管的翡翠玉兰簪。旋开由玉雕琢而成的花瓣,取出中间的一卷小纸,“公子,这是当日你送与家父的藏宝图。”
端木明华赫然转身,瞪视着百里念茹,咬牙道:“即是送出了,又如何再收回。你当日知有这藏宝图,便知其间财富足可让你逍遥一生,又为何要跟那老虔婆回到这来?”
百里念茹不防他陡然暴怒,惊慌之下,倒退半步。半步过后,心神略定,见端木明华虽是怒气沉沉,一双星眸之中却盛满怜惜与恼恨。一想,便知他是自责太过所致。于是软了声音道:“杀父之仇,灭族之恨,这等深仇大恨不报枉为人子。”
端木明华不由怔了怔,杀父之仇,灭族之恨?眸色一紧,急声道:“你是说,这一切是有人蓄意谋害,不是因为……”
百里念茹摇了摇头,她并不确定,当日抄家灭族隐藏其后的真相是什么。可是不论真相是什么,她一定要为自己为枉死的亲人讨回一个公道。她要让那些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百里念茹将那张图放进端木明华的手里,抬了头,轻声道:“请公子为我留下三分之一。”
端木明华挑眉,不待他问,百里念茹便道,“这三分之一或许会是我将来月兑离奴藉的筹码,请公子不吝成全。”
端木明华愕然,不由道:“你既是需要,便全盘留下便是。”
百里念茹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公子所谋之事,比我更重要。”
端木明华不由挑眉看向她,他所谋之事?她知道他所谋之事?
百里念茹微低了头,轻声道:“公子人中龙凤,他日必会一飞冲天。”
端木明华紧了紧手里的纸,他并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却对她这样的笃定甚为惊讶,要知道他谋的那件事,难度之大,无异于上天。她却说他定会一飞冲天!
“若得那日,还请公子庇佑一二。”
百里念茹在端木明华的怔愣中敛身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