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羞得脸都像冒烟了似的,见纪晓芙脸色愈加惨白,泪珠滚落,心中一疼,再也顾不及羞涩,忙拉开芷若,斥道:“芷若,你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什么?过一会我就叫二哥好好教训你。”说着就向纪晓芙告了罪,急急忙忙拉着芷若落荒而逃。
芷若被他拉着,也不恼,只笑嘻嘻地道:“纪姑娘,我可等着你给六哥一个交代哩!”
见芷若晶莹澄澈却犹如冷电一般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眼色之中似有千言万语的警告,纪晓芙蓦地里心中一冷,忽然有一种万事都被人看透的感觉来,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贝锦仪忽然伸手握着她的手,担忧地道:“师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纪晓芙勉强地对贝锦仪笑了笑,心中仍旧在猜测着那女孩的身份。
只听贝锦仪自言自语地道:“那个小姑娘生得可真标致,气度不凡,小小年纪说话却厉害得很,她叫殷六侠六哥,难道是张真人百岁之时又收了个小徒弟?”这本是她的猜测,谁知一进大厅,就听到张三丰笑道:“各位远道而来,老道脸上光彩得紧。这是老道新收的小徒儿,正好见见各位掌门帮主,日后行走江湖,还请各位多多照看一些。”
芷若是女孩子,行走江湖不免会多些是非,先通告一声,将来各门各派也好有个照应。
芷若站在张三丰身边,听了张三丰的话,斯斯文文地向各门派的掌门和帮会的帮主见礼,众人见她年纪虽幼,却生得秀美绝伦,又是张三丰的关门弟子,都不敢小觑,连忙回礼。
在见纪晓芙的时候,芷若含笑道:“小妹见过未来的六嫂。”
纪晓芙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寒暄过后,各路宾客络绎不绝,转眼间已是正午。紫霄宫昨日已有预备,人手不够,早就请了山下专门办酒席的人上来帮忙,桌椅杯盘都有他们预备,片刻之间,设宴几有百桌,尚且不够,又另外加了五十桌,将武当山的练武场都排满了,可见来人之多。
武当八弟子款待得极是周全,单单给峨嵋派准备了一桌素席,并没有一点失礼之处,可那些人大多食不下咽,总是不停地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周芷若是女孩子,便在峨嵋派这一桌招呼,加之容貌清丽,笑语如珠,很讨人欢喜,片刻工夫就和贝锦仪十分交好,不动声色地再次提醒纪晓芙道:“纪姑娘,我六哥已经有二十八岁了,可没第二个十年继续等待下去,纪姑娘该给我六哥一个说法了。”
实在是她看到这纪晓芙居然毫无悔意,也没有给殷梨亭说法的意思,让她不得不提醒。
瞧在峨嵋派的面上,她并不想给她难看,所以给她机会,连续几次提醒。
犹记得光明顶上杨不悔一句“我娘说她永远都不后悔”,伤得殷梨亭体无完肤,且在六大门派面前丢尽了颜面,那一刻,殷梨亭就犹如后来濠州婚礼上被弃婚的自己。
纪晓芙母女这样对待殷梨亭,就不要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周芷若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别怪她心狠手辣,前世她起先不忍伤害任何人,即是丁敏君处处为难自己,自己也不肯处置她,最后自己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今生她有了父母需要照顾,有武当派这样的牵挂,再也不是孑然一身,也再不会犯了同样的错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
温柔娴雅斯文柔顺那是对自己人,其他的见鬼去吧!
贝锦仪闻言十分不解,笑道:“周姑娘,你放心好啦,殷六侠可是纪师姐的如意郎君。”
纪晓芙惊得脸色惨白,嘴唇也立时无色。
本在昆仑派一桌上招呼客人的俞莲舟听了,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俞莲舟潜心武学,年近四十亦无妻无子,但是外刚内热,最关心的莫过于师父和诸位师兄弟,只是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言谈神色都是冷冷的,因此诸位师弟十分敬畏于他,却也知道俞莲舟对他们关心异常,若云谁对殷梨亭的婚事最关心,实在是首推俞莲舟。
他本已对纪晓芙迟迟不肯成婚之事心中有疑,此时愈加有所察觉。
他知道周芷若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张松溪目光所到,见唯独少林派迟迟没到,看来他们等的是少林派的人前来压轴开场。其他门派帮会的首脑虽然没有佩戴兵刃,门人下属腰间却都鼓鼓囊囊,显然暗藏兵器,只有峨嵋派、昆仑派和崆峒派的弟子全部空手而来,符合他们的身份。
宋远桥等人气愤不已:“本来已经给你们留了许多颜面,没想到你们居然带着兵刃来向师父祝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早知道那些门派帮会只在山下临时买寿桃寿面之类,可此时见到,依旧心中不忿。
只有峨嵋派送了十六色珍贵玉器,外加一件大红锦缎道袍,用金线绣着一百个各不相同的寿字,质料高贵,绣工精致,显然花费了极大的功夫。静玄师太向张三丰道:“这是峨嵋派门下十个女弟子合力绣成的,恭祝张真人多福多寿。”张三丰心中甚喜,笑道:“峨嵋女侠拳剑功夫天下闻名,今日却给老道绣这么一件道袍,那可真是贵重已极。”
张松溪在俞莲舟身边低声道:“看峨嵋派如此礼数,他们会不会动手?”
峨嵋派本与武当派有极大的交情,纪晓芙又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张松溪怎么也不相信峨嵋派居然也有心争夺屠龙刀,和武当派作对。但若不是真想夺到屠龙刀,当初俞莲舟也不会在海上遇见峨嵋派的人,在路上遇到峨嵋派也假扮昆仑派围堵张翠山一家。
冒名顶替,这实在是不像侠义作风。
若真想找谢逊报仇,谢逊已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算是报了仇了,何必再苦苦追寻?
看来,峨嵋派也不能免俗,和其他门派帮会一样都是为了屠龙刀。
俞莲舟淡然一笑,道:“来了这么多的人,何必他们动手?他们定然不言不语,只等着最后,要是有人闹事,我们自然需要给个答复,他们轻而易举就会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倘若最后没有人闹事,他们又送了这样的重礼,我们武当派也丝毫不会怀疑到他们峨嵋派头上。”
而且也遣派纪晓芙前来祝寿,未尝不是降低武当派的戒心。
张松溪瞧着各人的脸色神情,点头道:“不错,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撕破脸皮。”
现在敌众我寡,实在是悬殊太过。
他知道师父交友满天下,七兄弟行侠仗义时,亦广结善缘,自可邀请数十位好手前来为师父祝寿,只是师父厌恶繁文缛节,不喜欢热闹,以至于武当派的至交好友居然没邀请一个,昨日一天也不知道能邀请几个,不然,区区各大门派的人,焉能如此小瞧武当派?
俞莲舟叹道:“本来已经定了武昌黄鹤楼的英雄大宴,谁能想到他们居然等不及?一着之失,全盘受制。距离武当山近的至交好友,恐怕也没有他们这么多。”
八兄妹默然不语,深感今日事态严峻。
酒过三巡,少林派的人仍旧未到,各门各派神情似乎略有焦躁,忽然听到山门外一道洪亮之极的声音道:“老头子还没到,怎么就开席了?”说话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进各人耳朵里,语气十分雄壮。
紧接着一声虎啸,一声狮吼,一声豹吟,一声鹰鸣,武当四周似有万兽齐鸣,震耳欲聋。
张三丰眼波一闪,笑道:“原来是万兽谷厉老爷子到了,老道有失远迎。”
那声音道:“万兽谷谷主厉风,携犬子厉虎、厉狮、厉豹、厉鹰,恭祝张真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厉风乃是武林中神秘之极的万兽谷谷主,其子厉虎厉狮厉豹厉鹰,均擅长驯兽,各自有一支虎队、狮队、豹队、鹰队,所到之处,人人辟易。父子五人突然出现,让张松溪等人大吃一惊,面色立刻大变,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万兽谷出马,六大门派决不是对手。
张三丰率着七位弟子出迎,只见一个虬髯老人带着四条龙精虎猛的大汉,缓缓走近。
那厉风一身布衣,长眉虬髯,倒是个头陀一般;厉虎四兄弟容貌极其相似,均是方面浓眉,粗肩宽胸,身上分别穿着虎皮、狮皮、豹皮、鹰羽制成的衣裳,正当春日,便果着半个膀子,眼中精光四射,神情很是凶狠,身后整整齐齐列着一百头猛虎,一百头狮子,一百头豹子,空中则是一百头雄鹰不断盘旋,景象壮观,令人震撼。
厉风嘿嘿一笑,道:“张真人百岁大寿,小子可是不请自来,张真人别见怪才好。”
张三丰笑道:“厉谷主亲来,使老道寒舍蓬荜生辉,老道荣幸,焉有见怪之理?”
寒暄之间,张三丰与厉风却极是亲热,似是旧识,那厉风也是以晚辈自居。
厉风立刻爽朗地道:“咱们就喜欢张真人这样爽快的人,就算累死了不少畜生,可这一趟真没白来。”说着,右手向后挥了挥,道:“孩儿们,将献给张真人的寿礼送上来,也叫那些穷酸瞧瞧,什么才是首脑身份和气派!”
厉风一句话说得各门派帮会首脑人物脸色通红,勃然大怒。
可想到他们送的寿礼,只是临时买的寿面寿桃之类,也不由得惭愧不已。
何太冲心中不忿,冷笑道:“久仰万兽谷厉谷主的威名,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是不虚此行。却不知张真人百岁大寿,厉谷主送了些什么寿礼,将我们一干人比了下去?”
“让何掌门瞧瞧又如何?只是怕何掌门见了,会羞愧得连脸皮子都没了。”厉风看着他嘿嘿一笑,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之意,盯得何太冲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等四个儿子一一拜见过张三丰后,立刻大吼道:“孩儿们,抬上来!”
门开,人进,十二对青衣童子抬着礼物鱼贯而入。
第一抬是一座紫檀架子的屏风用一百零八颗东珠镶嵌成一个寿字,闪烁夺目,名贵异常;
第二抬是一座五尺来高的珊瑚,颜色朱红,瑰丽灿烂,竟没有一点破损;
第三抬是一对翡翠玉西瓜,通体碧绿,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第四抬是一座黄金铸就的真武大帝宝像,栩栩如生,宝光灿烂;
第五抬是一对千年血人参,头手足俱全,宛若婴儿形状,一株已是稀世之珍,何况一对?
余下六抬或药材、或珠宝、或玩器,无一不是珍稀罕见的宝物。
除了峨嵋派,其余各派见了,无不心中骇然,惭愧不已。
厉风笑吟吟地道:“今日是张真人的百岁寿辰,小子这一点薄礼还请张真人笑纳。”
张三丰不禁莞尔,武当山本是山居,向来简朴,何曾用得到这许多东西?但他生性洒月兑,明白厉风不但是来助拳,还是来替他解气来了,便不以为意,笑道:“厉谷主这要是薄礼,那真不知道何谓厚礼了。老道不过虚活百岁,厉谷主如此破费,令老道实在惭愧,里面请。”
宋远桥对师弟师妹低声道:“这厉谷主有些奇怪,似乎不是和那些门派约好的。”
俞莲舟和张松溪不动声色地点头,心中惊诧。
莫声谷却脸色古怪,得意洋洋地悄声道:“师兄不必多心,这位厉谷主我听师父说过,他师承于南宋年间的万兽山庄,这万兽山庄曾经得过神雕大侠杨过的恩惠,虽然后来庄破人亡单,厉谷主建立的万兽谷却很有些义气,年幼的时候也曾得过师父的恩惠,小弟悄悄传了信息说有不少人为难武当派,他们今天就带着万兽前来助拳。”
六人闻言大喜过望,张松溪道:“倘若有万兽谷相助,咱们的胜算就更大些了。”
莫声谷低低一笑,道:“若非如此,我何必飞鸽传书请了他们来?”
芷若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不禁嫣然一笑,瞧来这个莫声谷也并非一味粗豪之人,明白现在敌众我寡,但万兽谷的万兽齐来,那就有所不同了,人,总没有兽狠。
宋远桥叹道:“恩施天下,广结善缘,到了紧要关头,果然不是虚的。”
就在这时,又一群宾客络绎而至,却是距离武当山不远的张三丰以及武当七侠的至交好友,宋远桥等人精神一振,快步过去招呼,又忙通报张三丰,张三丰亦快步出迎,寒暄过后,张三丰的好友一树大师便道:“阿弥陀佛,张兄大寿,老衲不请自来,你不怪吧?”
张三丰看着徒弟们个个低头不语,心中好笑,忙道:“大师前来,老道甚感荣幸,何怪只有?”
武当一方的友人也越来越多,虽然大多都是孑然一身,但其中泰半均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高手名宿,无不和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平起平坐,一时之间,紫霄宫中欢声一片,熟识的相互寒暄,不认识的相互认识,倒也热闹非凡,也令那些正在吃饭的门派帮会心中惴惴不安。
听闻张三丰又收了个小徒弟,一树大师等都知道张三丰收徒,极重品性资质,这个小徒弟只怕极为难得,因此不免贺喜一番,芷若也上来一一拜见,倒收了不少见面礼。
时间流逝很快,大厅上众人用过午饭,酒席撤了下去。
周芷若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