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个屁的乎……”
叶动扔开手里的书,两臂平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一下午之乎者也,早就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脑细胞都有些麻木了。
这个世界有点像前一世的古代,却说不清是宋元明清,都有些像,也有很多不同,叶动只能慢慢适应,慢慢接受,就比如这个世界上的学派同样有儒墨道法之分,圣人也同样姓孔,只是这位孔圣人不是孔老二,而是孔老三。
叶定方对叶动希望颇重,似乎要把他打造成一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全才,虽然家境寒酸,可依然省吃俭用送他进了学堂,从三字经开始,从百家姓开始,四书五经循序渐进,一晃就是整整八年。
前一世的时候,叶动看过不少古文典籍,背诵过几篇经典文章,拿到现在来用,倒是很有些事半功倍的感觉,只是规规矩矩做了几年学问,叶动终于发现无论哪个世界的圣人都是一样酸,挺好的话非要乎来乎去绕着弯说,文章酸的倒牙,也不知所谓的圣人是不是都有写一篇文章喝一碗醋的恶劣习惯。
叶动不喜欢喝醋,可书还是要读,文章也要继续写,算一算日子,再过三个月就是县考,现在正是拼劲的时候。
开科取士乃是大魏立国之本,五年为一大考,三年为一小考,凡是魏国男子年满十六岁,家世清白,相貌端正,且无不良隐疾者均可报考。其中县考取秀才,省考取举人,国考取进士,最后入围者还有一场殿考,也就是皇帝亲自主持的面试,前三名分别由天子御笔钦点为状元、榜眼、探花郎。
千百年来,这便是寒门学子改换门庭的唯一出路,虽然拥挤不堪,可一头扎在其中无法自拔的人依然前仆后继络绎不绝。艰辛、苦涩、挣扎、孤独,无数青春岁月就此埋葬,如落花般顺水东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人当然有,这绝对是极少数。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
叶动推开窗子,凝望树枝上一株早开的桃花,粉女敕女敕的花瓣上似乎有蜜蜂轻盈飞舞,呆呆看着,忽然唇角一动。
自嘲!
叶动觉得自己挺傻,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自己却只能坐在屋子里翻书,困扰于内心深处那一点不为人知的挣扎与痛苦,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个年头,不算短了,可生活依然没有多大起色。
平淡,苍白,碌碌无为。
想想前世里那些或真或假的穿越众,稍微有点本事的都能在最短时间里奋然崛起,平天下,拓疆土,聚财富,抱美人,展王霸之气,令无数小弟誓死相随,谈笑间挥一挥手,貌似凶悍的纸老虎从此灰飞烟灭,杀伐决断气吞万里如虎,这是何等的快意恩仇。
而那些比较废柴的,似乎也都命好,有不错的家世,可以仗着祖宗余荫狐假虎威,狗腿子跟着,大把银子养着,灯红酒绿混吃等死,过着飞鹰走狗纸醉金迷的幸福生活。
可自己呢?
自己却在打熬筋骨,然后穷经皓首如普通学子一般埋头苦读,扳着手指头算日子,心怀忐忑准备三个月之后的县考。
读圣贤书以求腾达,对普通人而言自然是正途,可自己毕竟是一个二世为人的穿越客啊,能算是普通人么?
算么?不算么?
和人家比比……叶动不禁长叹:“唉,差距啊!”
早在许多年前,就是刚刚认命,接受了所谓命运的安排,开始适应自己新身份的时候,叶动也曾经想过,既然老天多给自己一次活的机会,自己是不是应该拒绝平庸,光芒璀璨的活出个样来,用前一世的经验开动金手指,作弊到逆天,就算换不来一个天大的富贵荣华,至少也要衣食无忧才好。
他首先想到了火药,这玩意几乎是所有穿越者公认的致富首选,配方简单制作方便,随随便便鼓捣一点出来,就是可以改变冷兵器时代战争格局的大杀器。
只是没过多久,青雀村葛老汉家的二儿子娶媳妇,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的鞭炮声,叶动就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已经栽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经有了火药,根本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纯粹的大众货,就比如在明阳县城南牌楼后身,就有一个挺大挺大的鞭炮作坊。
火药不行,酿酒呢?
杜康,五粮液,茅台,竹叶青,汾酒……那么多名酒,只要随便搞出一两种出来,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
前世里有过在酒厂当技术员的经历,也掌握着几张名酒配方,叶动对酿酒这个想法还是比较自信的。
可是,偶尔有一次,叶动趁着叶定方不在家,偷偷拿起酒葫芦尝了一口,结果他的眼睛顿时直了,心情颓废到半天没说话,原来这个世界里的酿酒技术很高,甚至比前一世还要高,随便一家小酒馆里的村酿,竟然都有上好女儿红的味道。
村里的小酒馆尚且如此,明阳县城里的酒馆呢?都城里的大酒馆呢?
还没开始就败了,这酒还怎么卖?
于是,借酒发财的梦想也破灭了!
接下来的几年,叶动依然不死心,想过玻璃,香水,肥皂,剪刀,甚至是糖葫芦和女人用的卫生巾,可是都不行,他很悲哀的发现,凡是他能想到,而且有足够技术实现的东西,这个世界里都有。
好像还真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能做的。
就算是有,估计那位卖豆腐维持生计的老跛子也拿不出足够的本钱,让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人胡乱折腾。
在这个世界里,黑夜依然给了叶动黑色的眼睛,前途却是黯淡如墨,根本看不到半点光明。
妈的,闹心!
……
叶动胡思乱想着,目光随着一只乱飞的蜜蜂四处游移,不自觉落在院里一间破落的厢房上。
一样用石头垒成的房子,一样用茅草铺着房顶,一样寒酸简陋,只是这间厢房竟然没有窗,而且永远锁着门,就像是一座完全封闭的堡垒,割断了内外两个不同的世界,叶动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竟然从没有进去过。
叶定方不允许叶动靠近这间厢房,稍越雷池一步就要打,甚至连他自己也很少进去,只是在每年十月里的一天,他才会拎着酒壶走进这间厢房,然后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整天。
里面是什么?
一个女人的画像?
这恐怕是叶定方最大的秘密,叶动虽然不问,却一直很好奇,经常猜想那间厢房会不会和自己那位从未见过面的老妈有关系,还记得有一年,他隐约听到过从那间厢房里传来叶定方低沉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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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映红了片片晚霞,一群晚归的倦鸟振翅而过,迎着天边的红日幽怨叫着。
苦儿把洗好的衣服搭在院里的长竹竿上,揉着发红的手要走,叶动把她拦了下来,硬是塞给她两块豆腐,苦儿推辞不过,只好把豆腐放在大木盆里端走了。
叶动靠在窗口,看着小小的苦儿和她脚下那条长长的影子,觉得挺有趣,对这个可怜的小女生,他是真的心疼,这当然与男女情愫无关,更多是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理解与怜悯,茕茕而立,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踽踽独行,何其相似,又何其可怜?
山里人睡得早,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素生活,等到天边的日头一落,一天就算过去了,趁着天上还有点光亮,叶动烧了热水洗澡,然后早早钻进被里睡了,虽然叶定方出门在外,豆腐摊暂时停业,可有些大单的生意还是要做,这不,临走以前,叶定方一夜没睡,做了两板豆腐出来,放在竹篓里,等明天一大早,叶动就要赶到明阳县城,给彭员外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