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县城耿记老酒远近闻名,是明阳县最着名的特产之一,入口甘洌清爽,可后劲儿不小,从于婉莹家里出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被风一吹,叶动觉得自己的脑袋多少有些发晕。
青山如幔帐,云海似棉林,刚发出翠绿女敕芽的树枝在那里招摇,许多天不见,青雀村还是老样子。
叶动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百鸟归巢,晚霞飞荡,青雀村上空炊烟点点。
刚进村口,叶动迎面碰上了老葛家的二叔。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从小在青雀村中长大的叶动见到葛二叔就如同见到了亲人一般。
这位葛二叔比叶动大了二十多岁,是看着叶动长大的,虽说这几年因为在外面做工的缘故,并不是常见面,可感情依然不浅。
“二叔!”叶动亲亲热热地打了声招呼。
“哦?……哦!”
按理来说,葛二叔和叶动多日不见,现在看见他回来,应该是一副欣喜的表情才对,可让叶动没想到的是,这位葛二叔只是轻轻愣了一下,嘴里发出两个只有声调不同的干瘪瘪的词汇,然后竟是如避污秽般的往旁边让了让,头也没回的,在叶动身边走了过去……
冷淡,冷漠,有些无情!
叶动站在那里,脸上说不出是一个什么表情,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前两年,自己进山捕猎,因为遇到滂沱大雨的缘故,在山洞里窝了一天一夜才出来,那时候,几乎全村的男人都打着火把上山寻找,而第一个发现叶动的就是这位葛二叔,他拉着叶动,止不住在叶动的头顶揉啊揉,心疼的不得了,告诉叶动以后想吃肉了就到二叔家里,再也不许自己一个人跑到山里冒险了……
往事如昨,清晰在眼前浮现,可现在……葛二叔看见叶动,却形同路人一般。
叶动心里一阵发酸!
可他不怪葛二叔,他知道葛二叔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样子。
青雀村虽小,村民也大多没念过书,不懂得那些礼义廉耻的拗口词句,甚至有些愚昧,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淳朴敦厚嫉恶如仇的性格,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前些日许六来到青雀村里一番嚷嚷,不出半日,青雀村里的男女老少就都知道叶动进了大牢,是一个拦路抢劫的恶人贼子。
误会,的确是误会。
可是传的时间久了,又没人解释,这误会也就成了真。
有人不信,可相信的人更多,毕竟许六是衙门里的公差,身上穿着衙门里的公服,总不会特意来给一个豆腐匠的儿子泼脏水,再者一来,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还少么?
不少啊,真的不少啊!
世上有那么多人面兽心假仁假义的犊子,那么多的白眼狼,叶动平日里不声不吭的,原来他也是这种人!
这几日,村里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都说老叶家是外来户,好不容易才在青雀村里站稳脚跟,还以为他就是个读书的学生,是个好人,可是没想到啊,他竟然在背地里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是什么?
这就是狼心狗肺,是假善虚伪,是十恶不赦,是欺骗了青雀村所有人的感情。
该死啊!
真是该死啊!
……
叶动脚下沉重,就像灌了铅。
越往村子里面走,叶动越心酸,离着家里越近,那种想哭的感觉就越强烈。
委屈,无比的委屈!
叶动不知道这种令人心碎的感觉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烟消云散。
这个时辰,村里人多数都在吃饭,现在已是春季,天气转暖,青雀村的村民都习惯在家门口支起一张小桌,全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
虽然隔着篱笆,隔着栅栏门,可有人在自己家门口经过,还是能看的很清楚。
如果放在往常,早就有人站起来热情的招呼叶动,问他吃没吃饭,如果没吃的话要不要进来吃点。
可是现在……
一个人都没有!
几乎所有看见叶动的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或是回过头去,假装咳嗽或是回屋里取东西。
只有一个和叶动在同一个学堂里读书的少年看见叶动,刚要站起来打招呼,就被他娘一伸手拽住袖子,死死按在了凳子上。
虽然动作很小,可是叶动看见了。
他全都看见了!
鄙夷的目光,狐疑的神情,还有那些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却可以清晰感受得到的白眼。
现在的青雀村,这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青雀村,已经没人愿意和他这个蹲过大牢的人亲近,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办?
难道要一个一个对他们解释,自己不是为非作歹的恶人,自己是被冤枉的?
会有人相信么?
真的会有人相信么?
一滴泪水轻轻在叶动的眼角滑落。
曾经以为,自己在这里找到了归宿感,找到了家的味道。
可是,真是这样么?就算自己真的犯了错误,血浓于水的家人会如此冷漠的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在他们眼中,自己终究是一个外来人……
现在,至少在眼下这一刻,叶动知道,自己已经被青雀村抛弃了!
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李逍遥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脑海里。
“小叶子,跟我到大梁去吧……小叶子,跟我到大梁吧!”
大梁,大梁,大梁……
春意满满,暖风吹拂,叶动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
离开青雀村,离开这个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地方,离开这里的人,离开这里的一切,去寻觅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去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
离开青雀村,和李逍遥一起到大梁去,要走,要走,一定要走,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叶动的脚下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家的门口。
“咦,奇怪啊,门怎么没锁……自己走的时候明明上锁了啊!”
叶动心头一惊,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人正端坐在正厅,手里拿着一只粗瓷碗,正在喝茶。
见了这人,叶动心中一阵惊喜,叫道:“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