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可是前一任馆主,绯潋阁下?”邢沅自发为龙宇宸斟酒……
龙宇宸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前一任馆主”,说明红狐狸已经下台了。
然而,“阁下”一词,又表明红狐狸并非简单地“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往常总是红狐狸伺候我的。”发梢投下淡淡的剪影遮住龙宇宸晶莹剔透的眼眸,潋滟唇角噙着的一抹妖惑弧度,美的像是万物不萦于心,令人无法直视。
“绯潋阁下高升了。妾身是这里的新任馆主。”
邢沅心下暗赞一声。
带着面具“幻魅”,容貌被几经粉饰,颜色几番削弱,然而,这位“龙公子”的魅力,却还是让她这般欢场送迎见多识广的人都禁不住地看呆了,也无怪乎芍药压根就丢了魂,差点儿什么都说出来?
话说,要不是早被上头告知这位“龙公子”实质是巾帼红妆,就是邢沅这样红尘中打滚练就火眼金睛的人,都会以为这位是货真价实须眉男儿了。
固然有面具“幻魅”以假乱真的功劳,然而,这位“龙公子”浑身的气派……
“给我来几株‘风信子’。金色的。”慢条斯理地啜着“碧海一色”,龙宇宸慵懒开口,清朗的声音带着天然的高贵气息,使人自觉沉静下心恭敬听命。
“是。”邢沅下意识应了一声之后,才醒悟过来地抹了一把背后的冷汗,“公子,金色的‘风信子’,只有七重天以上的极乐馆才有售,妾身,妾身只是五重天的馆主,并没资格……”
“尽你的能力和权限,你能给我怎样的就怎样的……”龙宇宸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一行字一闪而没。
邢沅点了点头,又听的龙宇宸漫不经心的问:“说说你自己。”
顿了一下,龙宇宸又说:“不必拘束。你身为五重天的极乐馆馆主,也无需用‘妾身’自称,我并不是你的上司,更不是你的夫君。”
夫君?
邢沅闻言,忍不住失笑,调笑的话就在嘴边,却又悄然咽了下去。
就算这位现下慵懒得就像一只高贵波斯猫,实质却是连斑斓猛虎都只能俯首贴耳的。
“我是天人与凡人所育,有记忆的时候已经身在极乐馆了。”邢沅伺候龙宇宸饮酒,时不时地根据龙宇宸的目光为她递上些点心。
“有想过离开极乐馆吗?”龙宇宸眯着眼睛,理所当然地享受邢沅的服侍。
邢沅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儿呢?”
醉卧生活的风雨之中,身边过尽金堂玉马,强颜欢笑已成为习惯,她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身为极乐馆的馆主,她还有极乐馆做靠山,出去了,身单力薄,她的命运反而可能会更不堪。
“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龙宇宸低低地呢喃一句,随后,她把酒杯随手一扔,“为我鼓琴,我来舞一曲!”
青丝如墨,皓腕如雪,在邢沅和风细雨般的琴声里,龙宇宸却舞得疾风骤雨般的狷狂恣意。
无所谓什么舞动的技巧,只是随意地放任身体婉转曲折。
身子仿若无骨一般地柔软到了极致,然而,因了肢体动作的那份激昂劲爆,龙宇宸从内到外传递出来的,偏有刚强坚韧到了极点。
怪异的反差,却又奇迹般地和谐到了极点。
舞到酣畅,龙宇宸一扬手摘下了脸上以假乱真的“幻魅”面具。
邢沅因为那张让天下美人尽皆失色的绝艳脸庞,手底下的琴声停滞了一下。
龙宇宸的舞动也因为那一瞬的停顿,渐渐变得柔缓,继而停了下来。
“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美丽,本就是一种罪过。”手指按住琴弦,邢沅低垂着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的好运,在于上天给了我这样一张脸,却也同时给了我显赫的身世强大的背景。”
龙宇宸走到桌边,随手拎起酒壶,就着壶口饮了一大口酒。
那动作,换一个女子必然做来粗鲁,然而,龙宇宸做来,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雅致矜贵。
“这样一张脸给我带来的负面效应,虽然因为生而富贵而降到了最低,然而,也并非始终一帆风顺的。”
勾了勾手指,理所当然地把邢沅叫过来,龙宇宸舒舒服服地枕在邢沅的胸口,把人家堂堂馆主香软的身躯当靠垫用。
“万事总是相对的,强中更有强中手,同样的,你虽身家富贵,却还有同样富贵,甚至更为富贵的。”
邢沅不以为忤,反而心底自然而然地对龙宇宸多了几分亲昵的喜爱,还有莫名的心怜心疼。
身为五重天的极乐馆馆主,邢沅对龙宇宸的资料消息,不敢说知之甚详,然而,很多的隐秘,她也是了如指掌的。
被龙宇宸称作“红狐狸”的绯潋,之所以跟龙宇宸那般熟稔,最初,也不过是因为龙宇宸被人下了助兴怡情的“醉春风”,而绯潋恰逢其会地帮了龙宇宸一把罢了。
若不是因为龙宇宸张了这样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龙宇宸也不会被人惦记上,中了“醉春风”?
或许是察觉了邢沅心底的同情和怜悯,龙宇宸淡淡一笑:“天底下任何委屈不公的存在,悲哀无力的遭遇,不在于对方有多么可恶可恨可憎可鄙可笑可耻,而在于你自己本身的无能与弱小。”
还在凡间的时候,盛棠固然是天朝上邦,不过,罗也曾是泱泱大国,然而,当十六攻破罗,罗的公主妃嫔甚至年幼的王子皇孙们,统统被十六送入欢场。
那时候,十六是怎么对龙宇宸说的?
“不想被人践踏,那么,你若不能让世道变弱,那就要自己变强。”
嘴角一勾,龙宇峥笑得冷酷残酷,一双冷峻的眸子里闪耀着凛冽的光芒,那神情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祗,淡漠无情,霸气四溢。
“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真的靠的住的,哪怕是家国,哪怕是父母,哪怕是亲朋。”
搂着龙宇宸,龙宇峥双手一拍,罗贵胄们的度夜权拍卖,就那样如火如荼地展开。
龙宇宸窝在龙宇峥的怀里,并没有多余的心软。
皇家训练出来的天子骄子们,从不认为怜悯和慈悲是一种美德,相反,他们认为那不过是一戳即破的虚伪。
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有时候要用虚伪粉饰自己,那只是蒙蔽黎民百姓的面具,然而,他们自己却必须清醒地认知到面具底下所有的残酷。
“……做食物、宠物、玩物,还是反过来将万物当猎物,也不过看你的天资,还有你愿意为之而付出的努力与心血。”
很多年以前,当罗曾经最受罗皇宠爱的小公主在拍卖会上被几个男子当场撕裂纯真,龙宇峥就是那样对龙宇宸说的。
龙宇宸从没那样真切地感受到,那是龙宇峥式的残酷,却也是十六对她独有的温柔。
十六,龙宇峥……
经历的越多,对十六的记忆反而越发深刻。
再不会有这样一个男子,屠兄戮弟的触尽她的底线,却也终究让她无法憎、无法恨了。
当糯米团子死在她怀里,她哀伤悲痛,然而,她终究无法做十六的敌人,只能任性地一死了之。
只是,死亡并非终结。
月兑胎换骨做了仙人,故事也不过堪堪启程。
眼帘缓缓垂下,龙宇宸渐渐睡着了。
邢沅望着怀里收敛了一切锋芒,看起来仿佛格外娇弱无依的龙宇宸,轻轻地叹息一声。
上天的宠儿么?
这份“宠”,毕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外人只看到了“天眷”的光鲜靓丽,谁又知背后的那份艰难与血泪呢?
“……上人,她想要金色的‘风信子’,关于唯我宗的……”邢沅望着清澈见底的碧玉酒杯。
酒杯若隐若现地倒影出一个身影,还有那植入邢沅脑海里的冷厉的声音:“给她。”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邢沅已经把龙宇宸要的“风信子”摆在她面前。
“本来,我的权限只能拿到蓝色的风信子,不过,我请示了上面,上面特地送来了金色的。”邢沅将风信子捧给龙宇宸。
龙宇宸望着那似乎与普通花卉一般无二的风信子,淡淡挑眉。
不知道天界种是不是特殊,反正,凡尘的风信子,有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粉的,却没有金色的。
风信子的花语是:只要点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丰富人生。
“用风信子作为消息传递的工具,你们的主上,还真是个妙人。”龙宇宸拿起那特殊的“风信子”放在鼻端轻轻一嗅,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芳香,无数的消息资料迅速钻进她的脑海里。
当那些消息资料被龙宇宸整理完毕,手中的风信子也凋零枯萎了。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即使有了极乐馆的金色“风信子”,龙宇宸还是等青霖的资料拿来之后,细细比对了,才在心底暗暗有了章程。
唯我宗的试炼迫在眉睫,然而,龙宇宸并没真正修炼,图“一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心中大致有了应对之法后,在试炼开始前的日子,龙宇宸便优哉游哉地窝在五重天的极乐馆,时不时地调戏下馆里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