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面上越发不好看,当下诺诺道:“我也虑着这个,所以才想着给宝丫头寻几个妥当老成的嬷嬷,只是如今近了年关,那些供奉嬷嬷也不大好寻,我方才想着……”
贾母听了这话,不免嗔道:“纵是这话,可你也不是没见过人的,那些称好的嬷嬷,哪个不是一出宫便被人供奉了去。况且着,那些嬷嬷既是宫里出来的,身份体面也不是能由人挑拣的,谁家不眼巴巴的敬着捧着,等你去寻时,只怕连影儿也寻不着了。”
说着,贾母便来了兴头,只向着王夫人道:“你也不用费心去寻,明儿便拿了我的帖子给几家王府送去,这几家老亲府上供奉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我看着也不俗,挑几个好的过来,倒也算得上挑了。”
听见贾母如此吩咐了,王夫人也没旁的话好说,只笑着应下了。
贾母既发了话要三春挪出去,不过两日,王夫人便让人收拾好了房后的三间小抱厦,另选了粗使的丫头婆子,让三春住了进去,命李纨陪伴照管。
却说迎春搬了屋子,一应起居虽都有王夫人料理,但邢芸顶着大房太太的名儿,却少不得照应一二。
这日里,邢芸正懒洋洋蜷在榻上晒着太阳,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睁眼看去,只见桂叶木香几人捧着大红销金缎的包袱进了屋来。
邢芸掩口打了哈欠,浅浅一笑,问道:“我说怎么不见人,原是你们都出去了?”
桂叶忙将包袱放在桌上,笑回道:“方才针线上送了东西来,我们见着东西多,怕小丫头不经心,方才出去照应了一番。”
邢芸听着,不免往那包袱上看了一眼,方漫不经心道:“东西可齐全了?”
桂叶忙笑道:“都齐全了,平金,妆花,缂丝的帐子,遍地金和闪红缎的被套,织金孔雀绒的毡毯,闪色织金改机的椅垫套儿,照样儿一色三套,皆是眼下时兴的样式。”
邢芸听说,笑了一笑,往那包袱上看了一眼,但见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一时正要说话,却见着帘子一动,王善保家的忙忙进了屋来,说道:“老太太打发了几个嬷嬷来拜见太太,说是今儿北静王府和南安王府送来侍候二姑娘的。”
邢芸不觉蹙眉,问着王善保家的道:“可已是见过二姑娘了?”
王善保家的一笑,忙道:“我听人说,今儿两王府上送了人来,老太太见过之后,先挑了两个给薛家太太送去,而后才让人领了这些嬷嬷到各处拜见呢。几位姑娘在二太太那住着,想是还未见过呢。”
说着,王善保家的又补充道:“老太太还让人带了话过去,说什么素喜薛姑娘的稳重娴雅,我们家几个女孩儿竟都有所不如,薛姑娘既住进咱们家,自然看作一家骨肉。如今薛家的嬷嬷在家中不曾带来,今日王府送了嬷嬷来,倒很配她们姐妹使唤,所以……”
邢芸不禁莞尔,贾母这手可真是绝了,轻飘飘的就给薛家来了个下马威,倒叫薛家有苦也说不出,宝钗进宫是事实,贾母送嬷嬷也是好意,贾母给宝玉和黛玉都送了丫头,如今瞧着宝钗顺眼,送两个嬷嬷也正常,还显出贾母一视同仁来。
只是这背后有没有什么深意,哪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邢芸是觉得贾母虽然落了薛家的面子,但是还算一番好意,毕竟薛家若是有心送薛宝钗进宫,这两府的嬷嬷怎么也算份不大不小的助力了。
不说旁的,单这两位嬷嬷的出身见识,就能省了薛家不少心力去,这进宫该走那条门道,能使劲的人是谁,该怎么打点宫里宫外……
俗话说虾有虾路,蟹有蟹道,别看元春进了宫,可这些事情,荣国府里还真没几个清楚透彻的……
邢芸思忖着,只朝着身边的丫头笑道:“快请几位嬷嬷进来。”
一时两个青衣褐袄的嬷嬷进了屋来,一个生的圆润高壮,眉间眼角透着喜庆爽利。
另一个清瘦脸庞,面容极是和蔼可亲,两人的腰都微微躬着,头不晃,膀不摇,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平稳。
邢芸瞧在眼里,不觉略点了点头,待得两位嬷嬷行过礼,便笑盈盈道:“免了罢,两位嬷嬷都是王府出来的,自是不比常人,论理我也该敬着些。”
那两个嬷嬷对看了一眼,方才道谢起了身来,旁边的丫头忙又端了绣凳过来,两个嬷嬷半坐下了。
道了几句闲话,邢芸心里很是满意,这两个嬷嬷虽是从王府出来的,却不自恃体面,言语温和,举止有度,着实是难得一遇的好嬷嬷。
邢芸最怕的就是贾母请了严苛的嬷嬷来,迎春那性子,眼下便是戳几下动一下,和风细雨的说教和狂风暴雨的打骂都起不了什么作用,要的便是这样有规矩知礼数的嬷嬷,一言一语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让迎春移了性情去。
有这样的嬷嬷教管迎春,怎么也闹不出女乃妈偷金凤的事儿了,邢芸可不巴望请两个嬷嬷便能让迎春改了性情去,但是有两个稳重温厚的嬷嬷在旁教着,迎春总能有些长进。
当下,邢芸打发了丫鬟道:“去请了姑娘来拜见嬷嬷。”
又笑着对那两个嬷嬷道:“我这个女儿,不敢说规矩礼数,但还算能见人,只是这性情,着实太软和了些。在家里还罢,都是一家子骨肉,自然是和睦的,可到了旁人家里,这性子却是……”
邢芸停住口,端起茶盏略饮了一口,那两个嬷嬷既被送到了荣国府,对府上小姐的性情自也是有些了解的,听得邢芸这么一说,却也明白了过来,只含笑着点了点头。
邢芸瞧着,正欲再问几句,却听得外头丫鬟打起帘子道:“二姑娘来了。”
几个女乃娘丫鬟簇拥迎春进了屋来,上前给邢芸见了礼,邢芸又指着两个嬷嬷让迎春一一拜见了,方才对着迎春道:“两位嬷嬷都是有体面有能耐的老成人,如今到了咱们府上,兼了你们的教管之职,倒是你们的福气儿……”
随口叮嘱了迎春几句,闲闲的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儿,瞅着两位嬷嬷还要去拜见王夫人,邢芸便让迎春顺路领着两位嬷嬷去了。
见着迎春去远了,邢芸越发倦的厉害,只是目光转过放在一旁的包袱,邢芸方才醒觉,她这还有该给三春的东西不曾送去呢。
瞧着王善保家的在侧,邢芸忙吩咐道:“你领人过去一趟,将这些东西给三位姑娘送去。”
王善保家的忙忙应下,正上前收拾着东西,邢芸忽又想起一事来,问道:“费妈妈哪去了,怎么倒有好几日不见她过来了。”
王善保家的脸上的笑容一顿,过了好半天,方才支吾着道:“早前好似听什么人说过,费婆子……家里有事。”
邢芸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这可真是奇了,家里有事,她家里能有什么事去,纵是躲懒,偷了这些日子的闲也该回来罢,我瞧着她怕是不愿再进来了。也罢,我也不少这一个人侍候,待会翻了身契出来给她送去,也算了了咱们相处十几年的情分了。”
王善保家的听得邢芸这话,面色越发难堪,忙拦道:“太太这话说的,费婆子也是跟了太太十几年的老人,哪会这般儿不成样,实在是……实在是她有事给绊住了。”
邢芸柳眉一跳,看着王善保家的笑道:“有事?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王善保家的往旁边看了一眼,看着桂叶等人会意的退了出去,王善保家的才吞吞吐吐道:“前儿费婆子的亲家不是因为嚼舌头被撵出去了么,她那亲家原就是咱们府上家生的,这一出去,日子没了着落,只能靠着积蓄过活,是一天比一天难熬。费婆子的女儿哭着求了费婆子几次,费婆子没奈何,这才偷空出去托人替她女婿寻差事。”
说到这的时候,王善保家的不禁抬眼看了看邢芸的脸色,方陪笑道:“费婆子的亲家是老爷吩咐撵出去的,费婆子也没脸面来求太太,所以才往外托人。只是偏不巧,事儿没寻着,她那女婿却在外惹了事出来,说起来,她那女婿也忒不像话,在外头灌了两口猫尿,就和人动了手,结果把人的手臂给折了,那家也是个有体面有能耐的,闹上了衙门,非要官老爷做主,费婆子急的团团转,这些时日,一直在外奔波想折子呢。这也不是有心躲懒,太太且瞧在她侍候多年的份上,就饶她一回罢。”
作者有话要说:ps:最近的更新不给力,我估计不到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我要开始上班了,然后还有进修,我会忙死的。10月份我还要动个小手术啊,看现在的情况,我能不能挤出时间都是个问题啊~~~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