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洗个澡,你慢慢理。”艾米对媚娘打了声招呼,走出房间,女孩对艾米无动于衷,边理床上的衣服,边扔,嘴里还念念叨叨一些奇怪的话:
“咸水湖、百草园、乌衣巷,咸水湖有个老艄公,百草园尝百草,乌衣巷里看夕阳……”女孩反复念叨这些,听得艾米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还没有去那几个地方,这个女孩就已经开始说这几个地名了,这难道是某种预兆?
艾米拿着换洗的衣物朝三楼走去的时候,经过隔壁房,这间房里住的就是那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当艾米从她房门口走过的时候,女孩正巧开门出来,她边走,边咯咯笑,手上拿着手机正在接听:
“朗哥,朗哥是你吗朗哥,我是芸娘,你听出我的声音来了吗?是,是的,我现在已经到了心相印旅馆……”
“她叫芸娘,小麦色肌肤的女孩叫媚娘,两个人的名字上都有一个娘字,这到很有意思。”艾米此时上了三楼,芸娘打电话的声音已听大不清,但是却看见她正一脸的兴奋点着头,好像电话里那个叫朗哥的人在跟她叮嘱些什么。
三楼走廊只有一盏声控灯,艾米跺了一下脚灯才亮起来,走廊幽深昏暗,不过在楼梯口的时候艾米就看见浴室了,因为男女浴室门上红颜色的字是有霓虹灯做成的,一眼就可以看见。当艾米准备去女浴室的时候,她见从隔壁的男浴室里走出一个赤luo上身的男人,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当他见到艾米的时候,用略显惊讶的眼神打量她。
“女浴室只有热水,没有冷水,你到男浴室洗吧,反正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再进来。”
“他怎么知道女浴室只有热水没有冷水,刚才底楼的那个女孩怎么没告诉自己?他对女浴室的情况也未免太了解了吧。”艾米没有理会这个貌似好心的男人,她默默的走进女浴室,“啪”的一下把门反锁了。
“切。”男的把毛巾搭在肩上,不屑的对着紧闭的女浴室的门横了一眼,“噌噌噌”从楼上跑了下去。
艾米躲在门后面直到听见男人下楼的脚步声,才总算舒了一口气。
“这年头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是。”艾米这样提醒自己,她过去拧开水龙头,想验证一下男人的话到底对不对。
果然只有热水没有冷水,艾米试了女浴室里面所有的水龙头都是这种情况。
“看来那个男的没有骗自己。这么烫的水怎么洗澡,其实他说的也没有错,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的,何不到隔壁的男浴室去洗,反正随便冲个凉很快的。”艾米决定到男浴室去洗个囫囵澡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个女人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像是底楼那个女孩,也就是这家旅馆的女主人:
“朗哥,朗哥是你吗朗哥,我是越娘,你听出我的声音来了吗?是,是的,我一直都在心相印旅馆等你,你什么时候到……”
“她叫越娘,前面两个一个叫媚娘,一个叫芸娘,她们该不会是三姐妹吧?”艾米有点被搞糊涂了,这三个长相完全不同的女孩居然叫差不多的名字,如果她们之间是姐妹的话,感觉这种可能性又不大。
媚娘高挑性感,芸娘小巧婉约,越娘风流妖娆,不错,她们都是美女,而且还都是被这个时代接受和欣赏的美女,不过她们美的不一样,可以说三个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要是她们之间是姐妹关系,为何媚娘、芸娘要作为客人住在越娘的旅馆里?这在逻辑上好像也说不过去。
还有那个朗哥,芸娘和越娘在电话里的时候都提到了这个人,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两个不同的女人都会认识他?
艾米躲在门后听了会儿,觉得越娘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了,她打开女浴室的门走了出来,见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隔壁男浴室的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艾米进去之后就把门锁上了。试了下里面的水龙头,还好冷水热水都有,艾米迅速月兑衣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正在往身上抹沐浴露的艾米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艾米一阵紧张,心想自己该不会葬身在这个诡异奇妙的旅馆里吗?
不会的不会的,别没事瞎想,艾米自己安慰自己。她听见门锁在外面被人拧了一会儿,就响起越娘的声音,她是带着愠怒的口吻说的:
“你干什么郝啸天?”
“蓉儿,你去哪儿了?我正想找你呢?”
“你给我走开我不想再看到你,给我马上消失”
看来越娘的脾气不大好,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发威的大小姐,那个叫郝啸天的男人被她一阵大呼小叫之后居然腌菜了,老半天都不发一言,只听见越娘一个人在那里机关枪似的说:
“我跟你的关系到今天晚上到此结束,我们已经gameover了,没有跟你谈个恋爱就一定要嫁给你的,我十六岁就跟你了,今年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对你也算可以了,整整跟了你十年。十年啊你想想,一个女孩最宝贵的十年青春全部都花在你身上,用在你身上,我对你可谓仁至义尽。”
“蓉儿,你对我的好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和我老婆离婚,不会把亲生儿子送到孤儿院去,更不会卖掉房子和工厂来和你结婚。我真的很爱你的蓉儿,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这么爱你,如果你觉得你在我身上花费了十年的青春的话,那么我也有牺牲。我今年都已经四十一岁了,可是我还没有一个安定的家,我把房子卖了工厂卖了,和老婆离婚了,把儿子送走了,为的就是和你在一起,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吗?”。
“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这么愚痴的男人,人家摆明了不想要你,她已经有她的朗哥了你知不知道?”艾米真想提醒郝啸天越娘早就另有所爱。
“快把你的脏手拿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快给我滚”
“滚,好无情啊,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感情就值一个字——‘滚’。”艾米觉得越娘过分了,怎么说人家为了你也做了一回负心汉,连亲生儿子都送掉了,现在都已经是四十一岁高龄的人了,如果马上结婚生个孩子的话,到孩子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他都快是六十几岁的老人了。越娘啊,你就别再耍小姐威风了,看在人家这么老的份上跟他混下去算了。艾米这个局外人虽然至今为止还不知道,这一场原本惊天地泣鬼神的忘年恋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局面,不过艾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郝啸天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
“蓉儿我求你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估计郝啸天在越娘面前下跪了,艾米慢慢用手指揉搓着头皮,边洗头边听两个人说话。
“没有机会了,我要和你分手。”
“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上个月我还陪你到海南去过,在沙滩上的时候我跪下给你求婚,花也送了,戒指也戴了,我还请了一帮朋友过来,你当时都感动的哭了。蓉儿你怎么说变就变,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从前总是说我好,说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你特别喜欢牵我的大手,说牵着我的手感觉就像牵着你爸爸的手,你还说……”
“你别再说了”越娘愤怒的打断了郝啸天。
“你还说你十四岁就出来打工,觉得小小年纪一个人漂泊在外很没有安全感,不过每次只要你看到我,和我在一起,牵我的手,靠在我肩上,抱住我就会觉得很温暖……”
十四岁就出来打工,看来越娘出来混的瞒早的,至少比我早多了。艾米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温热的水冲在身上就像有一双手在那里按摩一样,好舒适。
“我拜托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你真是越说越肉麻,越说越不像样”
“什么情况,越娘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对郝啸天说话?”艾米发现越娘对郝啸天的态度越来越恶劣。
在里面洗澡的艾米听见“啪,啪”两记声响,这两记声响过去之后,越娘和郝啸天暂时安静,艾米早就猜到“啪啪”的声音是越娘抽打郝啸天耳光发出的。
“蓉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果然沉寂了一会儿之后,首先响起郝啸天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
“你还像个男人吗,男人是你这样的吗?一个四十一岁的大男人遇到事情就只会哭,除了哭还是哭,叫我跟你这样的人过日子难道你想折磨死我吗?”。越娘好厉害,说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郝啸天被她侮辱成这样,居然还不反抗?艾米在里面听见郝啸天嚎啕大哭的声音。
“我懒得理你,我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要去外地呢。”艾米听到噌噌噌的脚步声,想越娘正在下楼。
“蓉儿,你别走,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明天要去什么地方,你要跟阿郎走是不是?那个阿郎你才认识几天,你怎么可以跟他走呢?他的来路都还没有模清楚呢。”
“放开我”艾米此时已洗完澡走了出来,她在楼道里看见越娘和郝啸天两个人在楼梯上拉拉扯扯,艾米所站的位置正好看到两个人的侧面,郝啸天站在上面抓住越娘的手臂,越娘用力甩了几次,都没能把郝啸天抓在自己臂膊上的手甩掉,干脆来硬的,越娘用高跟皮鞋的鞋后跟踢郝啸天的膝盖,这一招好阴毒,郝啸天当即受不了疼跪了下来,不过他还是不肯放越娘走。越娘见郝啸天居然还死乞白赖的扯住自己不肯松手,来了个更狠的,她用另一只没有被郝啸天抓住的手抽打郝啸天的耳光,嘴里还污言秽语,郝啸天一动不动任由越娘又打又骂。
“真是太过分了,我就不相信郝啸天一个大男人打不过你。”艾米有点看不下去,她见郝啸天一直低垂着头任凭越娘折磨。
“简直是虐待,反抗啊郝啸天,你是死了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反抗?”艾米是洋妞性格她正想冲过去制止越娘的暴行,没想到越娘自动停了下来,也许是打人打累了,越娘喘息着坐在楼梯上。
“我可告诉你郝啸天,我越娘不是你手里的玩物,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这十年光阴我都是花费在你身上的,这十年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最最宝贵的十年,你懂吗?”。
艾米听越娘替自己疯狂辩护,心里不屑的想:
“哼,典型的自恋狂。你在人家身上花费了最宝贵的十年青春,郝啸天在你身上也牺牲了很多,他不是抛妻弃子了吗?”。艾米有点搞不懂越娘到底出于什么目的非要跟对她这么好的郝啸天分手?
“你以前对我很好的,上个月在海南的时候你还没有变,不过自从在火车上遇到了那个叫阿郎的男人你就开始变心了,你嫌我这,嫌我那,无非就是找借口要跟我分手。你太单纯了蓉儿……”
“别再叫我蓉儿,叫我越娘。”
“切,越娘,取这名字也亏她想得出来,太没文化了。”艾米摇首看着楼梯上这一对冤家。
“哼哼,越娘,越娘……”郝啸天痛苦的冷笑,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嘴角微微抽动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总之给人一种很纠结的感觉。
“你笑什么?越娘是朗哥给我取的名字,人家比你有文化多了,长得也比你帅,关键就是比你年轻。老兄,你都四十一岁了,足足比我大十五岁,我跟你亏大了。”越娘从楼梯上站了起来,艾米以为郝啸天还会追过去,但是他没有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像是被风吹干了似的。
越娘很快跑到楼下,艾米听见她开门出去的声音,可能她不住在旅馆,回自己住的地方睡觉去了。越娘不客气的“砰”的一下锁上大门的时候,艾米发现郝啸天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抖完之后“噗”一下,颓然的跌坐在楼梯上。
“他好可怜。”出来的时候邓大胆提醒过艾米叫她不要同情心泛滥,但是艾米还是泛滥了。她走到郝啸天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肩,郝啸天居然没有反应。
“郝啸天,郝啸天,郝啸天。”艾米连唤三声,郝啸天才像具木偶似的转过头,然而他对艾米说的话却吓了艾米一跳:
“蓉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就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连辛苦建立起来的印刷厂都卖了,蓉儿,我真的很爱你……”郝啸天居然把艾米当作越娘,紧攥住她的手,眼泪鼻涕一大把。
“郝啸天,你别难过,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放宽点。”艾米的手一直被郝啸天死攥着,看到一个中年老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艾米怎么就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
郝啸天干脆捏着艾米的手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心相印旅馆里,显得很突兀,郝啸天哭了一会儿就听见楼下有人不耐烦的大喊:
“谁在哭,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透过楼梯的缝隙,艾米看到刚才在男浴室碰到的那个赤膊男睡眼惺忪的站在楼下高喊。
“快别哭了,人家客人都有意见了。”
“半夜三更哭个鬼啊,要哭回去哭,老子还要睡觉呢,不许再哭了哦。”赤膊男最后警告了一下郝啸天,打着哈欠“砰”的一下关上房门进去了。
郝啸天不再大哭,开始抽泣,艾米见他怀里仍抱着那只装满黄金的旅行袋。
“其实失恋很正常的,不用这样,真的不用这样,像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失恋了多少回,一次和一个黑人,咳咳……”差点说漏嘴,中国哪有黑人。
“总之一句话无论天大的事睡一觉就没事了,真的,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艾米想安慰人家,但是她一向都不会做这种细致活,自己都觉得说出去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安慰人家,到像是在自说自话。
郝啸天抽泣了一会儿,终于转过脸来看向艾米,他哽咽道:
“你不会理解我心里的感受,我真的为她付出了很多很多,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起来你好像和她差不多大,你说说看,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啊?”艾米一脸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郝啸天,感觉好像郝啸天冷不防凌空一脚踢了个球给自己。
郝啸天带着无比企盼的眼神看着艾米,他盼望着艾米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但是艾米抓耳挠腮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郝啸天似乎觉得有一点失望,他神情黯然的自语:
“他嫌我老,不会的,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隐瞒过年龄,她嫌我有老婆孩子,不会的,她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婚,她嫌我没有钱,不会的,她以前是我开的印刷厂的工人,那么她为什么不要我?她究竟嫌弃我些什么?”
“她有阿郎了,所以才会这样对你。”话一出口艾米就知道自己的嘴太快,说错话了,她紧张的看向郝啸天,生怕他受不了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郝啸天脸上的表情有呆板到惊讶,再有惊讶到茫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无心的,我没有刺激你的意思,我……”艾米见郝啸天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她很想安抚人家,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没有说错,是那个阿郎不好,自从认识了他之后蓉儿就变心了,我提醒过她不知道多少次连人家什么来路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就那样随随便便的爱上人家呢,你说对不对?爱一个人是不能随便的,感情也是不可以随便的是不是?”郝啸天又把球踢给艾米,艾米傻傻的接了球,却不知道如何把它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