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流年,玉笛远,谁将红尘唱遍。叹朱颜,花与月,几时娇艳几时谢。”宇文公子轻念。
菡梦走进来,放下一碟茶果,道:“前朝公孙顺的《恨相思》。最有名的倒是最后两句‘黄泉碧落寻将遍,只影醉皓月。不愿相思偏相思,斩断相思永不见。’,公子今天何故念这首词?难道也要与人诀别么?”
宇文回头,道:“这倒不是,而是我突然想起了这人。”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百年前的人来?”菡梦道。
却听一声金属脆响,原来是镇南王坐在一旁的榻上拭剑,擦拭好了,他便以指弹剑听音。
此时,朝霞匝地,南苑的兵将来来往往,都在准备出发。正门外,聚集着准备送行的人。
“就是,你家公子从来只会到处留相思,又怎会诀别?你看你们来这才几日,现在南苑门口全是大姑娘。知道的是宇文公子来找我小聚,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南苑改成了南门口——姑娘太太逛庙会呢。”镇南王打趣。
菡梦扑哧一笑。
宇文公子眉头一扬,微微侧身,笑道:“说的没错,只可惜集市虽大却没有‘酥’啊、‘馍’啊,否则本公子倒是发个慈悲帮某些人买回来。省得有些人气恼那‘斩断相思永不见’。”
镇南王被这话一堵,反而气笑,顺手一剑鞘甩过去。宇文笑意轻扬,身影一摇,伸出纤长手指稳稳接住,耍了个花儿,那剑鞘打了几个转便被他抓在手上。
菡梦无可奈何道:“你们不吵架是不是就过不得日子了?”
宇文公子道:“我想起公孙顺,是因为香家。香家这次插手或许是因为那个传说。”
镇南王抬头。
菡梦追问:“传说?”看来这美人爱听故事。
宇文公子笑道:“早些年,我游历四方,游山玩水之余也听到一些奇闻怪事。其中有一件事,当时并未特别留心。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公孙顺一生桀骜不羁,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爱剑成狂,如今世人只知道他精通奇门遁甲,却不知当时他有剑邪的称号。狂妄时,宰相梁上喝酒写诗,嬉笑怒骂,人称痛快;性情来时,拳打驸马,和吐蕃王子八拜兄弟。可是这样一个人物,到底没过得了情字一关。”
“据说,公孙顺当年遇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有瑶池仙之称的天下第一美人珂月娇。珂月娇身娇体弱,自幼患有奇病,至于是什么病世人不知,只知她无法离开她父亲为她修造的锁香阁。有人猜测说珂月娇其实不能行走,就像折翅的鸟儿;也有人说她是尸魔附体而生,生人难近。不管如何,公孙顺为珂月娇几近癫狂。为美人一笑,他造了能翱翔天空的木鸟;他豪掷千金,雇千人,让杭州飘花雪三日;珂月娇喜爱莲花,寒冬腊月,公孙顺引水千里,莲花灯飘满整个清水河畔。”
“而传说珂月娇的病也确实古怪,连公孙顺这样的鬼才想了无数办法都不能根治。为了治好她公孙顺离开了杭州城。”
“没想到,等公孙顺再回来。锁香阁却人去楼空,再也找不到珂月娇的影子。有人说,珂月娇是跟某人走了,宁可不要公孙顺的药,宁可红颜薄命,珂月娇选择了自己的真心;有人说,珂月娇是没能熬过花开花落的宿命,公孙顺回来晚了,枉他一世鬼才,却无力逆天。总之,就是在那个时候,公孙顺写下了这流传至今的《恨相思》。”
镇南王听着,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这和香家有什么关系?”
宇文道“问题就在这了。传说中公孙顺外出寻药的时间便是历史上公孙顺整修大明宫的时间。若是公孙顺是为了求药,怎么会千里迢迢去为昏君大兴土木呢?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不过是文人墨客的杜撰,并未当真。”
“但我心慕美人,虽然不信这个故事,却曾在游山玩水之时去找过珂月娇的故居锁香阁。想借此缅怀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就是那时,得知锁香阁至今仍在,目前的的主人便是香家。”
镇南王陷入沉思。
“另有一个缘故。便是王家五郎。”宇文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昨晚接到他的暗信,反倒想起一件事。去年太平港苏陌遇刺之时,此少年为救苏陌,央了母亲的药。他说那药是大夫人从林家所传,并救过先皇。可那天我曾经留意到药瓶底有公孙二字,并有青莲一朵。当时并未细想,如今想来,或许瓶底的公孙指得便是公孙顺,也就是说,五郎所拿的奇药恐怕不是林家所传,而是公孙顺当年所制。最巧的是,莲花刚刚好是香家的标志。如此说来,香家与公孙顺的关系恐怕不简单。”
“那珂月娇住的地方叫做‘锁香阁’,传言她身附尸魔,生人不得近。而我却得知,先皇在服下奇药后,蚊虫不敢沾身。先皇驾崩之时肉身不变满室异香,是以为得道。故此至清大师地位斐然。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宇文问镇南王。
镇南王锁了眉,沉吟了一会,道:“不错,父皇服药时是两军交战,本王当年亲眼看见父王因为心存疑虑,只服了一半药丸,另外一半被他暗中吐掉。父皇驾崩之后,我赶回京城。那时父皇已经入棺,可是仍有香味隐隐。具体情况我并不知,我回京时,父王左右侍从都已自杀殉主。”
“或许不是自杀。”宇文道,“香能杀人于无形。如果先皇的药真是公孙顺所制,恐怕那些侍从都是闻香而死。这或许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珂月娇的父亲要关住自己的女儿。”
“那香家真正的动机是?”镇南王问。
宇文公子沉思一会,道:“以公孙顺的才智性情,绝对不会无端为昏君卖命——大明宫地底一定有某样东西。而这东西,香家非得到不可。”
菡梦点头。大明宫地底藏物的传说在民间一直都有。
镇南王远比菡梦想得细,又道:“不对。前朝至今已经百年,若是有东西,香家何必到现在才动手?”
宇文道:“两个可能:第一个,跟我们一样,之前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传说,可是现在他们肯定了。没准,就是因为救苏陌时奇药现世;第二个原因,香家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他们不得不去冒险。”
在地底:
苏陌将断开的美人图卷起。放到妆台上。想了想,又把酒壶捡起,将两者放到一块。
拍拍手,回头四顾。
“这里还有。这又是什么画?”苏陌看到床上原来也随意抛着一幅画轴。只不过她进来时不曾注意到。
难道还是美人姐姐吗?这样的美人,多看两眼也是好的。苏陌不客气地爬上床,将大画轴哗啦一下打开。
谁想这画轴远比美人图要大。这大床已经算得上巨大宽敞,却仍不够画轴摊开。苏陌鬼机灵。索性一半摊在床上,一半随它咕隆咕隆滚到地上。
等打开,苏陌就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
这画里哪里是什么美人。
原来,这幅布帛画轴上画得似乎是一副很复杂的地图。苏陌认得这画轴右边写得字里有两个字是“大明”。
苏陌撑着下巴看图,没想到居然认得出一些地方。
“咦,这不是淑仪殿吗?”。苏陌认出了自己的屋子,心中有些欢喜。只见淑仪殿中以红墨虚线画着一些门或物。苏陌道:“这里不是没有门吗?”。心中奇怪。猛然眼前一亮,“这是我的房间!这不是我的床吗?”。苏陌似乎找到了乐趣,细细去看。只见她淑仪殿的床底,以红色虚线勾勒出一道楼梯。旁边有些小字。
苏陌用手沿着楼梯往下,似乎是一条小道。小道里有些蓝色和黑色标记,或是花瓣或是刀枪,另有小字。苏陌不解也就没有细究。只用小指头顺着小道“走”。小道一拐。“这不是井吗!”苏陌惊。原来她的床底有小路通向自己掉进来的井底!
从井底开始,有了自己的经历,苏陌开始看明白了。井底旁边黑色勾勒的门肯定就是自己进来时碰上的石壁。蓝色的小方形大概是棺材或许是机关,其中只有三四个方形后有红色虚线的门。门后都有路,有的是实线,有的是虚线,有的往上有的往左右。其中一个通向“天什么”,那里似乎有更多的棺材。苏陌打了个激灵。回想了一下自己钻进去的棺材,在图上果然也有红色虚线表示。而且只有它是往下通的。原来她无意中钻进的利爪僵尸棺材,其实是唯一通往地底的暗门。这算是幸还是不幸呢?
在她看见童尸烛台的地方,都是以一朵莲花表示。
苏陌手指轻移,只见有一个地方画着一只乌龟。苏陌笑了,道:“老乌龟,驮墓碑!驮不动,堆打堆!”,却见老乌龟驮得却不是墓碑,而是几个圆圈圈。每个圆圈圈指着一片地面的宫宇。
苏陌又看了一会,许多地方完全看不懂。于是,开始觉得有些累。她也的确该累了。进入地底这么久,她一直在逃命。现在突然来到这么个仙境一般的地方,连死人都没有半个。她心中安心了不少。一安心,作为一个孩子,本能地开始感到疲倦。加上她是趴在床上看图。床上香软的被褥对于疲惫的孩子来说似乎有种无形的魔力。苏陌开始打呵欠。
苏陌强睁眼皮,迷迷糊糊地想:“反正没人,不如我先睡一会”。摇摇头又想:“不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可是心里又有声音说:“这里最安全了。好想睡了。就睡一会不就行了。”苏陌的头慢慢低下去,又猛地抬头“不行!不能睡!我要出去!”,心中有声音“就睡一会,然后再找找有没有出路。就一小会。”“会不会有危险?”“握紧匕首就行了。这匕首连曹风都打得过。”
苏陌挣扎了一会,她的眼睛慢慢合上,终于趴倒在香软的被子上。她的小手,兀自抓着那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