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思思接过玲儿递来的东西。她现在已经住入清芜院。
玲儿乖巧的回答说:“托美人的福,今早奴婢侥幸找到了与娘娘所说的一样的东西。”原来今早淑仪殿的火就是她放的。
“你很能干。”思思道。这皇宫大内,这样有胆识有想法的女孩也的确不多。看玲儿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
玲儿一听,自知有戏。马上跪倒,伏地道:“奴婢愿跟随美人!”
思思打开手中画轴,画轴之中果然又是一副大明宫的地图。可惜却和皇上给她的一模一样。看样子,这也不是公子所说的隐图。想来这隐图也不那么容易找到。
看看玲儿,思思心中寻思,这小姑娘有些厉害之处。如今在宫中,有些事她不便于亲力亲为,更有些消息,不是单靠香家就能得到的。她的的确确需要玲儿这样灵活的帮手。于是含笑道:“我若是问小娘娘要了你,你可做不上做风仪女官了。我不过一个区区美人,用不起一品的风仪。你可心甘?”
玲儿心知生计就在眼前,马上回答道:“玲儿知道美人前途无量,自愿服侍美人。哪怕不做女官,玲儿也愿意!”她这话说得慷慨,其实是心中唯恐曹风回宫审她。只想早早离了淑仪殿。
思思点头,道:“那我便去跟你家娘娘说说。她肯不肯卖我这个面子,我可没准。若是准了,我便带你去荣妃娘娘那领个牌子,我这好歹还少个三品的玉仪女官。”
玲儿感激不尽。见思思要起身,忙说:“美人,小娘娘这会不在淑仪殿。”
“哦?”
“清晨淑仪殿走水,小娘娘便出去了。奴婢出来时,小娘娘还没回呢。”
思思寻思了一下,又坐下,道:“下雨天阴,你知道现在宫里可有什么新鲜事?不妨说来给我解解闷。”
玲儿马上会意,思思这是要探消息呢。
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玲儿想,这美人要打听消息,一则要知道宫里情况;二则要对她的胃口。这消息还不能随口乱说。玲儿看着美人举止风流妩媚,早已将她的品性归到青楼名妓那一类。细细想了一番,想到了昨晚预备纵火时听到的事。心中决定,用这个消息来讨好美人。何况说故事也是玲儿的专长,玲儿下定决心好好表现表现。于是道:“美人,您问得可真巧,这宫里啊,最近还真有两件稀罕事。两件都是百年难逢的好故事。”
“哦?”
“其一呢,美人你已经知道,就是小娘娘失踪的奇事,这事,做奴婢的不敢多说,怕说多了说错了要砍头;而另一件呢,奴婢确实不知道该不该说,怕说了掉的不是头,而是心。”
思思见玲儿说得有趣,不由来了兴致。“这么可怕?”
玲儿道:“不是可怕,而是可爱。美人,您也知道,宫中寂寞,大龄未婚的宫女难免会有心仪的对象。就连曹大人也有宫女女官暗中思慕。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横竖只要不乱了规矩就好。皇上,做奴婢的不敢想;镇南王,多半也只能梦中见见。所以任谁都抵不过一个人,偏偏这个人长得也是玉树临风,更未婚配,于是惹得无数女官宫女牵肠挂肚。”
“此人不是侍卫便是医官。”思思含笑道。
“美人明鉴!说的没错。**中一大半女子的心都被偷走了。这偷心的人就叫风扬。乃是铁衣营的护军都尉,宫女暗中叫他‘白衣风郎’。据传,此次曹大人病重,风扬此时重回铁衣营。就是因为铁衣营都统之位将要交给他。”玲儿很懂得在铺垫好后再放出该放的消息。
“这么说来,他竟是未来的铁衣都统?”思思留了心。毕竟,铁衣营从来都是直属皇上,这帮人的能力高低某种程度上就是皇上手臂的长短。若想要尽快得手图纸,那么一定不能让铁衣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
无论如何,要催促李公公拿下铁衣营才好。
“喂,我的匕首。”苏陌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桃花树下的白衣人转过身。春雨朦胧,两人皆未撑伞。隔着雨雾,苏陌有些看不清眼前人。
风扬冷冷地看着苏陌。不知为何,在他的视线凝视下,苏陌有些心虚。“大个子,我的匕首!”苏陌重复,声音也大了几分,伸着的小手也近了些。
风扬明显地有些不快。
有两个回来交差的铁衣在屋顶上远远地看着议论道:“真稀奇,这小娘娘胆子够大的,敢招惹风扬。也不怕风扬把她一块一块地拆掉。”“你说三年前那事?想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我现在想想都记得他当时脸上的表情。我们不过是执行任务,他根本就是冷血。”“欸,对了,我来这么些年就没见风扬笑过。”“我的天啊,您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看见他笑!”“怎么?”“你不知道侍卫们曾经说过一句什么话么?‘风扬笑,无常到’。很恐怖的!”“这……当我没说过,我们下去交牌子吧。”
两人鬼影般下了屋子。
风扬看着苏陌。苏陌莫名地打了个寒颤。风扬道:“你不需要。”言毕,不再理苏陌,自顾自背过手看桃花。
其实风扬说得没错。苏陌好歹是位皇贵妃,匕首之类的东西她不应该有,也不需要有。五郎猜测风扬会顾及苏陌的身份,却猜不到这人这么不给面子。
苏陌有些尴尬。悻悻地收回了手。站在雨地里,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风扬,显然当苏陌不存在。看了一会桃花杏李。从袖子里掏出一杆竹笛放到唇边,自个儿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清脆,随着雨中飞扬的花瓣上下起伏。上扬时,似乎化作清风溶入天空,低吟时,又像花瓣落入泥土,起起伏伏,宛若流水穿过若耶溪,桃花随着流水,奔向那没有忧愁的天际。笛声与雨雾交融在一起,沁入心肺,却挽留不住。一曲尽,落红翻飞,余音仍在脑中萦绕。
“怎么还没出来?还吹起笛子来了?”素云有些着急。她此时仍是宫女身份,不能进入铁衣营。只好抱着斗篷擎着伞在小桥旁等着。本以为苏陌拿个匕首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结果进去了半天连个人影子都不出来。反倒是里面传出笛子声——根本没把小苏陌当回事嘛!素云在桥上踱来踱去。
苏陌听着这笛声,心中似乎若有所悟。笛声悠扬的旋律一下让她痴了。脑中却想起在地宫中和梦中所见的“舞姿”来。苏陌想到亭子里的笛子,想到书上的琴弦。隐隐觉得“舞姿”或许和这些乐器都有些关系。可是此时,她确实完全醉倒在笛声中,不能自拔。风扬不过是吹了一曲,却无意间为苏陌打开了一扇门。苏陌似乎随着笛声,游移到一个满是花香的世界。笛声高低,香味或浓或淡。整个灵魂似乎都融进了乐曲和花香当中。
苏陌从未觉得自己与这些花花草草如此亲近。
雨在说话,风在低诉,连花香也在吟唱。一睁眼,似乎雨中的叶子也鲜明了几层。
一瞬间苏陌似乎觉得脑中豁然开明。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和这个世界相呼应,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她感觉到体内游走的血液和真气。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响应大地和天空的召唤。她甚至开始猜测到图书上为何要控制香气。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能和笛声和花瓣相得映彰,不会太过浓烈或者平淡抹去了其他事物的美呢?就好像是作画,笔墨浓时,不要断墨;笔墨淡时,不要突然生硬地抹上一道浓彩。
在这一瞬间,苏陌醍醐灌顶般感受到了天人之间的感应。这种机缘巧合的领悟,冲破了多少习武弟子修行内功时求之不得的瓶颈。遗憾的是,苏陌此时虽觉血流舒畅,却丝毫不知运用。
风扬一曲尽。发现苏陌还没走。下了逐客令:“东西不会给你。你走吧。”
“再吹一曲好吗。”苏陌大梦初醒似的说。
“我从不为人吹笛。”风扬道。笛子在他手中一转,收回了袖中。大步流星地绕过木桩似的小苏陌,走回黑色殿宇去。
苏陌一时若有所失。有些委屈地看了风扬的背影一眼。又问:“你明天可会吹?”
风扬面无表情,还未冷言回绝苏陌。却听小苏陌软软道:“那我明天再来。”然后,跛着脚离开了铁衣营——她昨日崴了脚。
素云见苏陌终于出来,吐了一口气。待苏陌走过禁门,素云忙不迭去扶。嘴里念道:“真是的,说了是一小会,怎么这么久。叫你打伞你偏要给我,这回好,全淋湿了吧——咦?”
素云的手碰在小苏陌的肩膀上——衣服是干的!不但衣服干了,苏陌全身都在冒出袅袅热气,还带着一丝异样的香味。
“怎么了?”小苏陌懵懂地抬头问。似乎还有些走神。
素云手中的斗篷和伞一瞬间惊落在地上——在苏陌刚刚抬头的一刹那,她看见苏陌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霎时变成妖异的红色。可怕的血光一闪,眸子又转回黑色。
“素云姐?”苏陌摇她的手。一双黑色的水灵眼睛,清澈得像天空大海。刚刚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