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一晃,门开了……。
小苏陌抿嘴,一匕首刺了过去她的速度已经算得上快。那人却更快。匕首还未近身,苏陌的小手已经被他抓住。只听一声粗狂的男声道:“是我。”
苏陌回过神来一看,不是别人,而是日逐。
“你怎么在这?”素云很是惊讶,从书架后站了起来。
“我还觉得你们这奇怪呢——你们这屋里在搞什么?”日逐看到满屋子的血,追问。
苏陌和素云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是好。苏陌急道:“别问别问,也不许跟别人说。对了,你来干嘛的?”
皇宫大内,他一个异国将军,胆子大到这份上也算是没边了。
“今晚你们皇上御花园宴武将,我是其中一个。我想着今天是……总之,我是来找她的。”日逐直接指着素云说。
素云的脸一下由白变红,这汉子未免也太直接了。苏陌这小鬼一听,顿时,小大人似的点着头,贼兮兮地转过脸来看素云。素云不言。心里却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地里去。谁想苏陌却一把拉过她,学着镇南王和宇文公子对话时的语气,道:“那我就把她先借给你。你要好好还回来”
素云心中恼恨这小鬼恼恨万分,却刚好被小鬼一把推进了日逐怀里。抬头看,正与日逐的眼神对上,素云不由将头转开。
“出去”苏陌这小鬼竟然开始轰人。还不等素云从日逐胸膛闪避开,就被苏陌连推带塞地赶出了门。
“这个小苏陌。”素云很尴尬。却觉整个身子被日逐一把抱起。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日逐已经把她带到了后院的灌木丛里。淑仪殿中血案不断,到了夜间,这后院早就没了半个人。初夏的草地透着清香,虫鸣轻轻,一时之间,天地只剩下两人。
日逐有意压在素云身上。素云只觉尴尬,又不好大声叫喊。一时之间,只能在心中抱怨苏陌这个惹事精。她要是不掺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呵呵。”日逐突然一笑。
素云不由更加气恼。却觉日逐的手指在她鼻尖一点,素云只觉一股电流流遍全身。“干嘛?”素云怒道。
“我只是好笑你什么时候都要装成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偶尔撅撅嘴倒也好看。”日逐有意用手摩挲素云的脖颈。
见素云仍忍着。日逐眼中闪过一丝邪意,大手移上了素云的身子。
素云小脸通红,再也无法忍受。扬手给了日逐一个耳光。日逐一愣。素云已经站了起来,只听素云冷冷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滚”
素云心中委屈。说到这,眼泪已经在打转。也不回头,抬脚便走。
日逐一把拉住她的手。素云听到他在她身后说:“我未来的妻子。”
素云一怔。却仍挣月兑了他的手。两人在月光下一站一跪。素云眼泪掉下,仍不回头。
日逐一笑。站起,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我对月亮发誓,我这次回去,要把你也带回草原去。”
原来,他要离开这了。想想也是,做人质的是他们的左贤王,他这个日逐有自己的小部落。
素云抬头看着穿云的皎月,心中一阵温暖,嘴里仍逞强道:“不要自以为是。我可没说我愿意。”
日逐一笑,打断她的话:“那么,如果你愿意,聚会那天告诉我。我向你们皇上讨了你。”
素云脸通红。日逐绕到她前面,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素云刚想挣月兑,日逐的唇便贴上了她的红软。素云只觉得喘不过气,却又隐隐有些无力。日逐放开她,道:“这算是你们汉人说得利息。”
素云羞恼道:“明明是你欠了我一条命怎么好意思问我要利息”
日逐一听,大方地把嘴凑了过来,道:“要不你取利息?”素云气极反笑,随手要捶在他胸上,日逐一笑,躲开。
那晚的月光,和素云少有的开朗笑靥一样动人。
至于捣蛋的小苏陌,她将机关关好后,等了一会,不见素云回来,觉得无聊便叫宫女进来清洗。又折磨着小太监给她打包各种细碎东西,过了一会又后悔自己将书割断,险些要小太监宫女给她粘书,吓得一帮子小宫女太监差点哭出来。等素云进来时,小苏陌已经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只好令人大半夜抬回西苑去。
而素云,怎么也睡不着。她心中总想着,在草地上骑马,看那瓦蓝的天空和大朵的白云……。
谁料,事与愿违。
原定端午的聚会一直在推迟。有人说是天公不作美,阴雨绵连;也有人说是蒙古战事紧张,镇南王几番陷入危地。
这段日子,素云神经兮兮,她甚至不知道日逐是否还在京城。
苏陌也关注着战事,大家告诉她,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与镇南王的名字一起被传诵的还有宇文公子。这位闻名天下的翩翩公子虽始终不穿戎装,却相伴镇南王左右。
蒙古的战事牵动着朝廷紧张的神经。而莫名出现的宇文长卿更为这次的出征添上了几分莫名的诡异。明眼人都知道,这次的出征已经不是镇南王为国捐躯的“死局”,而转化为一场博弈天下的赌局。
与此同时,小苏陌的功课愈发紧张。早起背诗,晨间认字,白天都在铁衣营习武射箭,日暮时与老吴“下棋厮杀”。到了晚间,偶尔素云会要苏陌去飞霜殿和皇上说会话,顺便偷看偷看奏折或者打探打探消息。这些消息会在当天晚上经由素云或者五郎放走。
苏陌终于知道,帮她们传递信息的不是人,而是鹰。皇宫自先祖来便有规矩不杀鹰,因此一些经过宇文公子特训的鹰反倒成了最好的信使。苏陌只奇怪,这些鹰是如何训好的。
一晃数月过去。很少苏陌能够像现在这样在晚上练完字后还有时间和精力学箜篌——今天功课较松,因为明天要去参加那什么聚会了。
素云走进来。苏陌抬头。
苏陌知道素云有话要说。
“鲁公传来的家信。”素云轻声说,有意无意地拨着箜篌,“秦地私府丞自三月前便按你的意思,将秦地的水防堤坝以你的私人名义重建。我父亲找了西洋的水利师,和鲁公找的水利师连夜赶制了覆盖整个秦地的河防、水库、村灌还有太平港的护城河及下水。设计好后工程不交由官府,反倒允许宗族祠堂甚至商户承建。再由叶启女按旬按工程质量付账,建得好记星,允许参与下次更大的水利建设。建得不好的,马上换人。许多人因此出了名,被富甲大户抢着去做工。水利的星级也成了工匠们的头衔。”
“这个叶启女也是认真非常。自己下苦工监管不说,还催着你的私府丞官员们设计出了一整套检查工程质量和加快施工的方案。鲁公说她发明了一种‘悬丝诊水脉’的法子,验起工程来,一试一个准。如今她算得上是扬名天下的奇女子。据说,有好几家公子哥想讨了她,她却说答应了你,秦地水患不息,她便不嫁。”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你将去年的俸禄拿来建水利,这笔钱哪怕放在秦地也是不菲。加上秦地琉璃制品的税供。鲁公令人将这钱分了等级,建得又好又快的,得的钱就多。所以这段时间下来,秦地虽然水患,虽然今年仍是免不了茶田被毁,却好在失了家园的茶农田农能有活干,整个秦地的水利进行得轰轰烈烈。”
“现在,一些加固的水防已经基本完成。鲁公说,两年之后,可保旱涝无妨,五年之后,不但风调雨顺,舟船更可遍行全境,全境商埠繁荣指日可待。”素云含笑说。
苏陌嘻嘻一笑。
素云拉着她的手道:“小苏陌,我倒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小苏陌不解道:“看我干吗?又不是我做的。都是叶启女鲁爷爷他们想的办法。其实你说的这些,什么村灌什么河防,我好多都没听懂。”
素云摇摇头:“傻苏陌,我感叹的不是这个,我叹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因为看得多,受了束缚,曾经以为这改换水利困难重重,贪官污吏难以杜绝。也觉得你傻乎乎的想法不过是孩子的天真。没想到,真的做起来也不算太难,不过几月,便已初见成效。可见,事在人为。原来这世界上的事,真的就是这一念之间。”
“事在人为。”苏陌重复着她的话。
“来,今晚教你弹《六世净》。可好?”素云箜篌声起。
苏陌闭眼聆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苏陌听曲子时总爱闭着眼睛。
窗外,虫声新透,银河倒挂。
一曲未尽。素云枕在箜篌上睡去。
苏陌正觉奇怪,一股曾经闻过的甜香便钻进了鼻子。隐隐地,晚风中有琴音相送。
是他
苏陌提起裙子,顾不得鞋子,赤着脚跑出房门。
清夏花浓,整个西苑安安静静。几盏夜灯在晚风中摇曳。湖水中的莲花已经冒出了尖尖角,古朴的琴音在花间游走。
苏陌急急上了楼。
只见遍地星光,公子穿着一身素缟坐在紫烛之中。
苏陌见他一喜,看到他身上的服饰又一愣。
男子手一停,琴声戛然而止。“你来了。”他说。声音仍然是平缓好听。
苏陌靠近他。问:“你怎么了?”
男子淡笑,道:“一些故人走了。心中烦闷,便想起你来。愿不愿听我弹琴?”
苏陌道:“好。”便在男子身边坐下。
星光点点,苏陌道:“你真好,会为朋友穿孝。”
男子摇头轻道:“今日葬他人笑痴,他日葬我知是谁。也不知有朝一日我灰飞烟灭时,有谁会为我洒上一尊清酒。”
苏陌听得愣愣的,问道:“你会死吗?”。
“是人便躲不开这天地的轮回。只不过我早些。”男子倒是说得逍遥自在。听他的语气,好似完全不在乎这生死宿命。
苏陌此时才发现,这位公子比上次看见更消瘦了些。她童心,一关心便忍不住问:“有多早?”
公子轻笑,道:“大概今年荷花开尽时,我便不在了。”
苏陌一听,如今荷花已开,那这人岂不是活不了多久了?她一下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公子淡淡道:“我身上有毒。”他说这话时,“看”着苏陌,有一瞬间,苏陌觉得他在看自己。
苏陌道:“我认识几个好医生呢。五郎他一定会帮你治。”
男子轻拂琴弦,缓缓道:“我这病,一般的药治不了。能治我的药,又找不到。”
“那要怎么样?”苏陌靠近问,“我可不想你死,我还想听你弹琴呢。若是你治好了病,说不定还能看我跳舞。”
男子闻言,轻轻将苏陌拢到身边,道:“不如,我教你弹琴。”
“教我上次你没弹完的曲子吧。”苏陌不知为何,对那未尽曲子念念不忘。
男子沉思了一会,道:“好。”
“那首曲子叫什么?”苏陌问。
“它有两个名字,有人叫它《刹那芳华》,有人叫它《修罗莲杀》。正也是它,反也是它,只是人心不同。”公子喃喃说。
公子按着苏陌的手轻轻抚琴。
一宿无话,只有琴音轻响。不知不觉,月影将沉。
“苏陌,你可曾记得你在哪见过我?”公子突然问。
苏陌有些疲倦,靠在琴上迷迷糊糊地说:“在莲花池。”
“莲花池在哪?”
“在亭子旁。”
“还有呢?”
“还有个美人姐姐,她在跳舞。亭子旁边,旁边有竿笛子……。”苏陌说到这,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注意到,此时,满地的蜡烛已经燃尽。地上一丝烛泪都没有。
公子抱着她不说话。
“公子,该走了。”道姑思思出现在窗口。
“……。”公子不答。
“公子可确定了?”思思问。
公子模着苏陌的脸,道:“你所见非虚。她,跟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