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怒叱,反倒招来了几口钢刀架脖。
众人不由都变了脸色,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这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见素云被刀要挟,小老头的酒友大汉一声大喝。他这声喝奇大,震得人耳朵嗡响。让人不禁想起张飞长板桥上一吼喝退曹兵百万的气势。这群蒙古人中有功夫稍弱的,几乎拿不住刀。此时,他们已经明白,这汉子不是一般的马夫。
大汉昂首走出。几个胆小的退了两步。
“何事”大汉伸出左手问。神情间,自有一种威严流露。说来也怪,这些蒙古兵交头接耳后,刚刚那种怒气收敛了不少。有些人还被大汉气势所夺,稍稍后退。交头接耳后,蒙古兵出于畏惧竟然平静了下来。于是,奇景出现了。一群蒙古兵面对一个穿着马夫装的汉子行礼说:“将军,我们想请你们的皇贵妃娘娘给个说法,为何要谋害我们的公主”“对为什么”蒙古兵们语气中按捺着愤怒。
显然,这群人并不是能上得了场面的人,多半是跟随蒙古大使或者送亲的勇士。所以并不认得苏陌。按照他们的想法,以为皇贵妃必然是少女**。他们尾随着小包子小银子追到这,素云一声怒叱,他们见素云十六七岁的模样,就错把素云当成了皇贵妃。万万想不到,这少女身边那个小毛孩才是正牌的皇贵妃娘娘。
紧接着,一错再错,因为大汉气势惊人,他们又把大汉当成了将军。他们虽错,却让苏陌开始打量这个嗓门大个头大气势大的汉子。
此时,大内侍卫和蒙古亲兵已经赶到。蒙古的大使将这几个不懂事的蒙古兵喝开。然后恭敬而冷漠地对苏陌说:“请娘娘摆架。”
几位内侍亲兵也请苏陌摆架。苏陌茫然地看众人,除了素云,其它人似乎都很忐忑。素云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陌紧了紧紫纱披帛问一个侍卫统领。那侍卫拱手道:“回娘娘的话。元妃娘娘遇刺。”元妃娘娘就是蒙古公主。
“那与我们郡主何干?”素云质问。
“回风仪的话。元妃娘娘遇刺的地方是——皇贵妃娘娘的帐篷。”那侍卫说。众人顿时大惊。怪不得蒙古兵们会冲来找苏陌。
蒙古战乱未息,此时发生这种事,不知道暗示着什么。是宫里宫外的局势又会如何变化。
苏陌倒是大方,点头道:“走吧。”估计她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五郎忙说:“我是大夫,我跟随。”
一行人离开篝火。草地上顿时冷冷清清,一弯冷月洒落清辉,天地间有些人去楼空般的寂寥。那篝火枉自吐了吐火舌,似乎还想撕裂夜空挽留刚才欢闹的温度。
待苏陌来到帐前,帐前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和别国随侍。有的人脸上写着事不关己漠不关心,有的人看着苏陌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也有人一副看好戏的寻事模样。但是不论是谁,各个都屏息闭言。这么多人,居然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帐前空着一片绿地,几把椅子上坐着皇上、武原、匈奴王子,蒙古送亲使臣等人。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到”李公公拖长了声音说。笑容可掬。
人群分开,苏陌定定地从众人的瞩目下走到场内。她冷眼看到那掀起门帘的帐篷里灯火通明,地上的血泊鲜红刺眼。心中想:“那个红衣裳的姐姐,就这样没了。”想到她两天前,与自己一起葬那只鹰时的谨慎模样,心中生出许多惋惜。又不由想到那位弹琴的少年说的话,便觉人世变幻生死须臾,悲从心中起。
苏陌见旁边的人多,也就破例行了礼。皇上柔声道:“赐坐。”
不知道为何,苏陌隐隐约约觉得今晚的场景,像极了德妃娘娘被带走的那晚。不同的是,多了武原和各国陌生的面孔。可是气氛一样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五郎此时看明白事情不妙。蒙古的和亲公主暴死苏陌帐内,偏偏苏陌今晚推说头疼没去赴晚宴,又处处表现出与匈奴人关系甚好。就算五郎和其它几人能证明苏陌不在场,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这些人的人证,就算相信苏陌也仍然月兑不了嫌疑。
如今,皇上当众立审此案,而且不搭帷帐让人围观,便是开诚布公免得落人口舌引发两国摩擦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步,又不是在皇宫内,哪怕皇上有意包庇苏陌,也无能为力。
五郎心中想:“这是谁动的手?杀了蒙古公主,对谁的好处最大?”
寻思一番后,五郎的视线落在匈奴王子身上。又想:“不对,不会是他,如果是他的话,便不会做得这样招人话柄。况且红毛人正在打蒙古,唇亡齿寒。他们不至于蠢得在这个节骨眼杀了蒙古公主,让自己陷入蒙古、我朝、红毛三国的夹击中。”
再看在座的各人,几乎各个都有让这个国家大乱的祸心,就连武原也是和苏陌角力铁衣营的对象。一时之间,难辨凶手。
“娘娘,请您告诉微臣今晚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一位大臣躬身行礼道,他身后跟着几位侍郎。这位大臣是理事监主事的监察。虽然态度恭敬,他的问话却毫无疑问的告诉众人——苏陌目前是最大的嫌疑。
苏陌道:“我就去了篝火地吃烤鱼。没去别的地方。”苏陌年幼,还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最好。
“有哪些人?”监察询问。
“我,素云,金安,青灵,小银子……。”苏陌扳着指头说。于是五郎等人一并被带到场中跪下。小银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浑身直哆嗦。
“请问娘娘。可曾邀请过元妃娘娘来帐中议事?”监察问。
苏陌摇头。她跟元妃不熟悉。而且元妃把她当成外人而不是朋友过于拘束,她和元妃玩不起来。
“那么为何娘娘的信笺会出现在元妃娘娘的身上?”监察说。旁人轰然,这个细节是他们之前不知道的。皇上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视线不住地在苏陌与监察之间游移。
“信?”苏陌疑惑。
监察拿出一张桃花信笺。这信笺带着少见的桃红色,透着桃花香。正是苏陌这小丫头平素喜欢的花间信笺之一。若是在皇宫,这样的信笺也不算稀奇,可是在这,的确只有苏陌有——因为她要习字。更离奇地是,那信笺上的字东倒西歪,个大如斗,颇有苏陌之风。
苏陌看到信纸便不再说话。默默地回头看了素云一眼。苏陌的神情,没逃过五郎的眼睛。
“娘娘,臣听人传言说娘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银丝小刀。可否请见?”监察又问。
苏陌听到,下意识地一模身上。小刀不见了?苏陌的小脸白了白。她向来珍视这把小刀,自从从铁衣营取回小刀后便一直未曾离手,怎么会不见?
监察见她模腰,又找不到匕首。便问:“请问娘娘,那把可是?”他手指的方向,便是蒙古公主横尸的地方。
于是便有两个侍卫架起苏陌“请”苏陌入帐篷内。苏陌木然地走过众人。经过素云身边时,苏陌停了停。素云脸色不变。两人擦身而过。
苏陌进入帐内。帐内站着数名御林卫。有一名铁卫在他们中间。苏陌刚进帐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仔细看。只见那身形高大的蒙古公主正半靠在那可折叠的淡墨梅花屏风上。屏风上溅了血,好似这淡墨梅花开出了红花,透着一种死亡阴森的唯美。公主双眼圆睁,双手下垂,胸口插着的不是别物,正是小苏陌的匕首。这精致的匕首几乎全没入公主的胸膛。鲜血从匕首的血槽淌出,不见凝固。显然公主才死不久。
公主穿着红衣,血在她的红衣上不算明显,却掩着单薄的夏衣一直往下淌,顺着她白皙的双手滴落,在地毯上盛开成一朵血色的曼珠沙华。
苏陌打量尸体。旁人见她这么大点孩子,居然不怕不惧,心中也觉得这位小娘娘有些奇特。却不知苏陌见了太多尸体。此时此刻,她年幼的心里只有对生命无常的懵懂感悟,并无其他感觉。
“娘娘,这刀……。”监察问。恭敬中已经带上了严厉。
苏陌不答话。只伸手用小手合上那公主圆睁的眼睛。在她看来,这朵花,还未等夏季过去,便已凋谢。最可怜这位公主,比不上长公主,她没有为自己活过。因此,苏陌为她感到悲哀。众人见她为死人合眼,都吸了口冷气。御林卫心中道:“这位秦地娘娘果然仁义。”铁衣则挺直了脊梁。
只听得苏陌软糯的声音响起:“匕首是我的。”
帐篷中一时安静无言。连按规矩要绑她的侍卫们一时都停了行动。只听得苏陌继续说:“信笺是我的,匕首也是我的。可是,人不是我杀的。”
她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帐内过分地安静,因此也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娘娘可能证明?”监察也感到这还一团孩子气的小家伙不可能是凶手。但是两国往来,必须找出替罪羊。跳过“可能”与“不可能”。如果小娘娘拿不出证据,那么他只能火速“秉公处理”给蒙古一个“交待”。历史上,这样的“保全大局”的事例并不少。
“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