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轩,看什么呢?”本来正在旁边替顾敏文挑选文房的顾维仁看见顾敏轩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看的分外认真。
“没什么。”顾敏轩淡淡地回道，“这灵韵斋的楼上风光果然不错，苏州城的风光透过这四面的窗户，必定能一览无遗。”
此时已近午饭时光，再加上灵韵斋向来只出上等文房，所以只有顾敏轩几人，他话音虽不大，站在一旁给顾敏文介绍砚台的掌柜的却是听了个清楚，忍不住插嘴道：“那是当然，我们灵韵斋虽是刚在苏州建楼不到两年，但绝对能称得上城中第一楼了，放眼苏州，有哪家铺子如我们这般建了三层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颇有与有荣焉之态。
“真的吗？”。顾维仁立马被挑起了好奇心，飞快的打开了顾敏轩面前的窗户，“唉，真的很清楚啊”
顾敏轩不及组织，忙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了一番，发现那孩子已经不在那一处了，轻舒了一口气，他也觉得奇怪，怎么好像是他偷偷模模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呢。
顾维仁狐疑地忘了他一眼，“敏轩你怎么啦？”
顾敏轩不自然地将脸撇向一边，“没什么，三楼风大，刚刚沙子吹到我眼里了。”接着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转身往全神贯注比较着那几方砚台的顾敏轩走去。
“有风吗？”。顾维仁诧异地挠了挠脑袋，看看外面，正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那里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啊。
顾敏轩身形一僵，假作未闻，只对顾敏轩柔声问道：
“敏文，选好没？你今年生辰，大哥离得远什么都没有给你买，今天给你买个砚台就当是补送的生辰礼物可好？”
他也不知为何要为那个书童掩饰,也许是因为那天夜里的那碗面,也许是因为对他去找那个小贼的好奇,也许是因为敏文对他的重视。
他抬起手模了模顾敏文柔软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踌躇。
顾敏文看了看左手的鱼脑冻，又望了望右手的蕉叶白，抬起头，犹豫了半响，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低下头，轻声说道：“大哥，我喜欢这个鱼脑冻，可是我想自己再买一个蕉叶白。”
顾敏轩闻言一怔，“你要那么多砚台干什么？”
顾敏文望着大哥探究的目光，不过迟疑了片刻，便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回道：“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了，也是云飞的生日，我想送他一方好砚台。”
他知道在家人眼里云飞只不过是一个奴仆，她做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可是他自己并不是这样想的，很多时候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当他仰望他那如神祗一般的哥哥觉得不可自已的自卑的时候，只有云飞能够将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懂得他的意思，明白他的心情，在他的眼里，她是他的知己，他的兄弟，他最好的朋友，他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顾敏轩望着弟弟眼中热切的期盼，又看了看顾维仁正在观风景的窗户，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你这样做对他却不是一件好事。”
顾敏文听了这话，似懂非懂，他想起之前吴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想和一个人做朋友就这么难吗？老太太对他好，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赏他东西，什么贵重赏什么，他怎么就不可以呢？只不过是一方砚台而已……
瞥见弟弟眼中渐渐黯然的目光，顾敏轩心中有些不忍，同时他也很担心，那个书童对敏文的影响这么大，万一她是别有居心呢？虽然她年纪尚幼，可是天熙的细作据说从三岁就开始培养了，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哪一家与顾家为敌的势力派来的呢？
“敏文，你将这么贵重的砚台送给他，便是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须知他除了要跟你相处，也要跟别的仆从相处啊，你这样地区别对待，很容易让别人对他升起妒意，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有的时候你以为对她好的，反而会害了她呢。”顾敏轩耐心地对顾敏文解释，看着他低头沉思的样子，知道他是听了进去，便再接再厉，“你看这方砚台你很喜欢，可是对云飞而言却不实用，你是少爷，这砚台除了使用，更是收藏把玩之物，可是于云飞而言她更需要的是可以抄书练字的普通文房四宝，须知送礼也是一门学问，不一定贵的就是好的，也不是挑你自己喜欢的，而是看收礼物的人是不是需要，能不能送到对方的心坎上。”
顾敏文总算在他大哥的一番苦口婆心之语后重重点了点头，重新打起了精神，斩钉截铁地回道：“我明白了大哥。我自己拿这个鱼脑冻，一会儿我们下楼挑一些普通的笔墨纸砚罢，我想那些可能对云飞更有用。”
看着弟弟眼中闪过的亮光，他暗暗点头，这孩子从来就不是个固执己见的，但愿那个叫云飞的书童不会辜负了他弟弟的一番苦心。
“敏轩，敏文，你们选好了？咱们赶紧付了钱去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两兄弟结束了对话，顾维仁才转过身来插了一嘴。
顾敏轩看他三叔又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无奈喊道：“掌柜的，这个鱼脑冻我们要了，另外我们下楼挑选一些普通的笔墨纸砚，你看可好？”
“您客气了，看您就是识货的，这个鱼脑冻的砚台我就给你算便宜一点，八十两银子。”掌柜的凑上前殷勤地服务着。
顾维仁听了这话，嘴角暗暗抽搐，什么便宜点，上次他在去端州的时候收了一个鱼脑冻，比这个大，做工也比这个精细多了不过五十两，奸商啊，奸商。
“我们顾府也不是第一次到你这里来买文房吧？”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掌柜的恍然若悟，长大了嘴巴，使劲一拍手，“哎呦，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们的牌匾当初就是请了顾山长写的啊对不住，对不住，眼拙了，不知诸位是？”
“我是顾长的三弟。”顾维仁开口淡淡道，接着又指了指顾敏轩和顾敏文，“这两位是顾山长的儿子。”
那掌柜的听了十分尴尬，他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顾府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没想到是顾府的老爷和公子。
“那就算你您五十两银子吧，我们从开店至今从来没有买过这么低的价。”掌柜心痛至极，一副肉疼的样子。
顾维仁听了这话去十分不满意，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这家老板实在是会挑人，这掌柜的可真是个铁公鸡啊。
“我再送您一套普通的文房，您看可好。”掌柜的一咬牙，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定。
顾敏轩看掌柜擦汗的样子，又望望窗外已经日当中午，不想多做纠缠，打断了顾维仁要出口的话：“行就这样吧，这是五十两。”说着便从怀里掏了银子出来。
掌柜的看了看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顾维仁，额角暗暗流汗，这叔叔当得也很铁公鸡嘛，出门居然让半大的侄子自己掏钱买东西，知己啊知己。
无奈顾维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恍若未闻，拍了拍两个侄子的肩膀。
“走，咱们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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