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太阳还未升到当空,浅浅的浮云遮挡着原该浓烈的阳光,阵阵微风吹过,很是舒爽宜人。
走在苏州的街道上,道路两旁不是地传来各个小吃摊位的吆喝声,还有早起做买卖的人的招呼声,这市井的生活算然有些喧闹,却比宫中的日子要真实生动。
可是木澈此刻却丝毫没有欣赏和享受这份不同的心情,他一步一步快速地向珍珠戏院走去,心中有些难言的忐忑与期待。
昨天灏宇回来了,可是受了很重的伤,他很担心她,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起了别样的心思,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她,仿佛只有看到她,他内心缺失的那一块地方才可以被填满。
他们每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便是处境凶险,而且两个人为了隐藏身份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踪迹,幸好昨天他看见了她的演出。
此刻,她应该是在珍珠戏院吧。她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地方?对于这一点,他心中甚是疑惑。
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让他感觉到云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委屈自己取悦别人的人,有的时候即使迫不得已要做一些让步,恐怕时候这个小丫头也会找机会扳回局面。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是戏班子里的名角儿?
抬头看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空中的浮云又变换了几许形状,洁白美丽,却让人无法捉模,就像那个丫头……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像云一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零落成泥,潜身戏院之中呢?到底是什么事情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正在木澈心中烦忧之时,旁边的院墙外忽然传来或低或高的唱曲之声。一听便知道是黄梅戏的曲调,木澈忽然又回想起了昨日柳云飞在画舫上的表演,还有那管比黄莺还好听的嗓子。
她还好么?
想到这里,木澈忙加快了步伐,向戏院后门走去。他刚刚打听过了,如果是看戏和商谈堂会是走正门,如果是访友就要走后面的门了。可是当他快要到门口之时,见到一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男子正在门口敲门,鬼使神差地,木澈又退回了阴影处。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之后,那院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只见里面出来一个着装精致,容貌清秀的妙龄女子。
那男子见了那个女子行了一礼,轻声着问道:“阿珠姑娘怎么样了?”
木澈心下一动。那日,他仿佛听程昱说起,她表演时候的名字便叫阿珠,和这戏院里的另一个女子合并称为“珍珠姐妹花”。可是这个男子是谁?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探望她?看这男子的衣着不凡,谈吐文雅,绝非一般的工子哥儿,而且看起来他们似乎非常的熟稔……
木澈忽然改变了先前的打算,转身跳上了墙边一棵高大的槐树,在浓密的树叶的遮掩下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观察下面的情形。
他在树上凝神静气运起六识,只听得那女子答道:“昨日收了点轻伤,别的倒没什么,还有一点惊吓。”
只见那男子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好,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木澈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安。
她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呢?灏宇怎么丝毫未有提及?还有她受了惊吓,她那样胆大妄为的人会受惊吓?
木澈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还有那个男子的身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此胡思乱想,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轻叹了一声,木澈偷偷撩开树叶,再次向院子里探去。还好这棵树足够高大,枝叶也足够繁茂,可以让他不会轻易被发现。
原来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花记现在的掌家人唐伯涛。唐伯涛昨日因为要参加龙舟大赛便没能顾上戏院的事情,后来他得了消息之时柳云飞已经处理了事情,今日不管怎样他总要过来探望一番,以示关心才可以,所以一早便来到了珍珠戏院。
“阿珠还在休息。唐公子先回吧。”阿珍进去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说道。
唐伯涛知道那是女子的闺房,即使是个戏子也不好随便进去,便略微道了一声谢。他抬脚刚要走,身后的阿珍迟疑了半响,终究开口询问道:“唐公子可知公子何时会来?”
唐伯涛诧异地看了一眼阿珍,接着只见她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他一下子便露出了了悟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放心吧,我会和公子说的。”
木澈离得虽远,却也隐约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他们口中的公子是谁?为什么她一定要那个公子来看她。
此刻缠绕着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他一定要与她面对面问个清楚才是。
眼见着唐伯涛离开了戏院,阿珍也去了厨房,木澈一跃而下进了院子里便直接朝着阿珠地屋子而去。
来到门前,他心里略微有些不安,轻轻地打开门,屋里很安静。他四周打量了一番,都是寻常女子喜欢的物件,不过是一些花屏、插花、彩瓷之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着屋内慢慢充斥着中药的味道,木澈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他放轻脚步缓缓走至床前,只见床上的女子面朝床的里侧,只给他一个消瘦的背影,他心里隐隐有些心疼。他很想亲口问问她伤得怎么样,还想让她为他解答积累在他心中的那些疑惑,可是他又不忍心吵醒她,静默地站了片刻之后,他轻叹一声从怀里取出了药,轻轻地放在床头的凳子上。
这个时候床上的人好像被极轻微地一声放东西的声响给惊醒了,柔柔地问了一声:“谁?”
木澈忽然又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那个女子转过身来,木澈便知道不好。虽然屋内光线昏暗,但是他依然清楚地辨识出对方根本不是她要找的柳云飞。
于是在那个女子惊叫出声之前他率先点住了那名女子的穴道
阿珠此刻也十分惊恐,她不明白自己的屋内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而且这男子一看便知是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浑身上下充满了冷冽肃杀的气息。
木澈并不理会她眼中的恐惧,冷冷开口道:“我解开你的穴道,你许喊人,否则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阿珠此刻眼中已经盛满了泪水,知道此刻已经又不得她了,她只能微微转动眼珠表示同意。
木澈见她这副光景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知心,反而满心都是厌恶,他原本就讨厌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女子,遂沉着脸轻轻解开了阿珠的哑穴,沉声问道:“说,你是谁?”
阿珠此刻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不止,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回道:“小女是这戏院的班主,名叫阿珠。”
木澈疑惑地问道:“你叫阿珠。”那昨天的那个又是谁?
阿珠见木澈似乎不信,连忙补充道:“小女子一直叫阿珠,是珍珠戏院的名角,整个苏州没几个不知道的,您可以随便到外面抓个人进来问问,”
“那昨天在画舫上表演的人是谁?”
阿珠此刻虽然惊慌,可是想到他问昨天的画舫上表演的人,知道他问的必然是柳云飞,她心里不希望柳云飞遇到任何危险,便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那个……那个是我们这里的……学徒。”
木澈见阿珠说话是眼神闪烁不定,立刻冷声道:“你撒谎。说你跟柳云飞是什么关系。”
此刻,阿珠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听到她提及柳云飞,心中更是肝胆俱烈,在她的心底不管自己怎样,也不能让公子受到任何威胁,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大声疾呼了起来:“来人啊,有贼啊”
木澈没想到她会忽然有此一遭,瞬间的怔愣之后便打昏了阿珠翻窗而逃。
听见惊呼声的而进门的人也只是看见了昏倒在床上的阿珠,
而此刻飞快逃出珍珠戏院的木澈也十分的狼狈。
对,就是狼狈。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好容易鼓起勇气来看一个姑娘,却发现自己认错了人。看起来那个叫阿珠的女子甚是胆小,没想到却在提及柳云飞之时她居然有不顾生死的胆色。
今日他的窘迫之态如果被程昱那个混蛋看见了,恐怕又要有一番嘲笑吧。
不过,若干年后,他无意之间让某人得知了此事,果然是好一顿嘲笑,这是后话,自是不提。
木澈离开戏院之后便回了顾府的嘉荫堂,刚到嘉荫堂的门口便见到正在往回走的程昱,便上前招呼了一声:“仲寅,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程昱看了他一眼,并不直接答话,反而问道:“我还想问你一大早干嘛去了呢,那不成是去找昨天那个珍珠戏院的名角儿了?”
木澈被他说的心头一跳,头一次有了心虚地感觉,面上偏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出去查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批杀手的蛛丝马迹。”
“哦,原来如此啊。”程昱听了这话觉得合情合理,并未多想,接着说道:“刚刚送乘风和他的新小厮出门。”
“新小厮?一个小厮会值得你关心?”木澈狐疑地问道。
程昱回道:“别的小厮是不必,可是这个叫柳云飞的小厮却实在特别啊。”
柳云飞?他刚刚确实没没有听错?程昱说顾敏轩的新小厮叫柳云飞?
木澈微微一怔,顿了半步,又紧紧跟上了程昱的脚步。
看样子,他需要问她的事情还有很多啊。先前的误会引起的不快此刻已经一扫而空,知道她的线索比什么都重要,看着刚刚顾敏轩他们离开的方向,木澈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