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椒房殿时,天色已经向晚。
她赶忙加快脚步,朝织室走去。
未央宫的织室是专供织女劳作和居住的地方,一般情况,织女们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但长烟是例外,她是作为长安城第一织女的身份被天子亲点入宫,且专门为陛下织锦,同时,也兼顾陛下宠妃和皇后的衣服织物,但是,除了皇后,就连周婕妤也无权直接差遣她办事。因此,在宫中,人人都对她颇为尊敬,说话办事不敢冲撞。
因技艺精湛,陛下也没有让她掌管什么具体事务,怕分了心,命她只管织锦,其余的盖不用考虑。这到也是很合她的心思。
因五日后哥哥成亲,陛下准了假,今晚将妃嫔的锦织好,便可家去了。
想到这里,心里却如被挖空了一般痛着。
待长烟交了锦,回到家中,已经是两天之后。
大雪过后,天空晴朗。
一进院子,便见火红的绸子已经挂了起来,花团锦簇,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的醒目。
李氏坐在屋内,外面的人在商同的催促下,忙碌而有序。
见长烟回来,大家都很高兴。
商同更是松了口气。商家在长安没有亲属,如今去接亲又人丁稀少。本打算让长烟也随队前去,却怕她抽不出时间无法回来,现在看见她,到也心安了。
而商誉,却始终不见踪迹。
商同着起急来。这逆子也不知哪里去了,自从昨天起,便再也无人见过他。
李氏沉默着,始终不发一言。
她比谁都了解这个孩子。貌似平静,却容易冲动。
“只怕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她淡淡的说。
长烟一惊。
誉难道会逃婚?
商同无奈,派人出去寻找。
却不知,长安章台街此刻正华丽丽的上演着一场舞蹈。
红色的舞池里,一个锦衣公子将披风一抖,露出里面浅青色的长袍,他抬手将衣袂掖在腰间,脸上酒醉的红晕还没退去,他眼光迷离,英武的双目眯成一条线,两道剑眉高悬在两鬓之间。
只见银光一闪,他腰间的佩剑已经出鞘,瞬间便挥出一个硕大的剑花,整个人便向舞池中央奔去。
“好!”众人齐声叫好。
妓女们更是惊讶的花容娇艳,涌上来围住了舞池。
那男子旁若无人,手中的剑如旋风一般,整个人好似一朵绽放的花,闪烁着冷锐的光芒。
妓女们从未见过这个人,各个争着要他。
这时,一个红衣妇人微笑着扬起了下巴。
好一个锐意激昂的男人。
“你们急什么,一会他舞的累了,自然会来选你们,从来都是嫖客选妓女,哪由得你们自己做主。”她妩媚的双目,含威不露,却仍让妓女们嘈杂的声音散了开去。
“他不是嫖客。”一个男人走进人群。
妇人转头看去。
这是个不太起眼的男子,面色微黑,双眼皮,看起来非常敦厚。
几个女孩子顿时围了上去,却被一一推开。
那人来到近前,盯着红衣妇人。
“可是红绡姨。”他一脸正气,到是让红绡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红绡,你认识我?”
那人一拱手。
“在下曾在邴将军麾下。”
红绡点了点头。一垂眼,果然见其腰间垂着一枚玺绶。黑绶,玺装在一个银色的套子中,可见官职不是很高。
“你说他不是嫖客,那为何要来我们这里。”红绡笑着问道。
那男子也不答话,只匆匆推开眼前的人,快步来到舞池旁边。
“誉,不要胡为,快跟我回去,你爹找你快急疯了。”
只见,池中的男子一反身,飘落在他跟前,微醺的双目,红的像两个桃子。卷着舌头道:“你是子砚,我不回去。”说罢,转身便要走。
那个被称作子砚的男子也不弱,上前一探手,抓向他的肩膀,那男子将身子一歪竟躲了过去。
子砚有些气愤,又一抬手,朝他另一侧肩头抓去。
男子足尖一点,竟从众人头顶掠过。
子砚顿时纵身而起,追了过去。
红绡皱眉,不要在这里打架才好。若伤了人或损了东西定要让这二人如数奉还。
“去请邴将军。”她朝身边的女孩低语。
女孩忙转身跑开。
那两名男子也不管这里客人众多,竟旁若无人的缠斗起来。
这二人身手都极好,几个回合过去,竟看得人们连声叫好。
“我知道,你也喜欢长烟。”忽然,那浅青色长袍的男子飞身立在一根柱子旁边。虽醉着酒,却极是英武。
那叫子砚的男子顿时僵住,愣在那里。
“我知道,今生今世,在世人眼中,我都只能是她的哥哥。”男子苦笑着,倚向身后的柱子。一双眼睛顿时萎靡了下去。
“誉!”子砚见他瘫软倒地,忙飞身上前,将他接住。
“谁在这里胡闹!”一行人鱼贯而入。
前面的是个精悍的男人,虽已不再年轻,却目露精光。跟在他身边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穿白衣,眉心用银粉点着一枚银月,美而不妖。竟似嫦娥下凡一般。
众人都看的呆了。
红绡忙上前道:“大司马怎么突然来了。”
来人正是霍光。
而他身旁的,便是名贯长安的花魁宝筝。
子砚见来人是霍光,忙放下商誉,俯身上前请罪。
霍光问其原由,子砚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从小便不会撒谎,耿直的一塌糊涂。
霍光刚要再问,却见门外又来了一行人。
那人还没待进屋,便朗声道:“此人是武库令杜子砚,曾是在下的门生。”
霍光一皱眉。
却也不再说什么,只管迈步来到子砚跟前。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子砚忙垂首道:“在下知道,这里的主人是邴将军的心上人红绡姨,而花魁,是大司马的女人。”
“长安城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胡闹!”邴吉厉色道。
霍光眯着眼睛,冷笑着转过身去。
“即是将军的门生,霍某就不再追究了。”说罢,携着宝筝转身离去。
邴吉见霍光离开,转身来到子砚跟前。
子砚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邴吉皱了皱眉。
“这样,只怕不妥,既然是陛下赐婚,就必须完婚才和礼数。待这小子醒来,就告诉他,此事本将军不会对外人讲起,不过,要是抗旨,怕是他全家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