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第四卷 点绛唇 雁燕无心 (五)

作者 : 伏弓

长烟离开,是在杜飞华归宁那天。

誉不得不陪着新婚夫人去见岳丈。商同生怕再闹出什么大事,将誉叫到跟前说了不少道理,才惴惴不安的将二人送上了车子。

杜飞华始终不言一语,低垂着眼帘,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誉知道长烟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心仿佛被抽空一般。

车子开始移动。

商誉从怀里掏出酒囊,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

杜飞华默默的坐在他的身旁,一言不发。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杜飞华将自己提剑刺她的事情告诉杜怀仲,自己便自刎了事,反正在如今的境遇下,活着也是受罪。

他想着,一只手模索着腰间的佩剑,有些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杜家到了。

商誉跳下车子,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阿久伸出手去搀扶飞华,却被挡了回去。杜飞华面如白纸,提起裙角,自己走了下来。阿久有些无措,茫然的望着日渐陌生的小姐。福叔打开大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杜家对商誉来说实在不陌生,他径直穿过回廊,来到内堂。杜飞华脚步不停,一直尾随其后。杜怀仲大病初愈,却仍旧行动不便,歪着身子,坐在筵上,口鼻歪斜,往日的儒雅早已退尽,如今的他,就如一只敝履。常喜身穿玫红色的曲裾长袍,头顶的金钗闪着饱满的光。子砚坐在一旁,一脸的忧虑。而他对面的杜展屏,却冷笑着看住刚刚进来的新人。

见誉一言不发,子砚忙起身道:“快坐,都是自家人。”说着,他扯住誉的衣角,递给他一个警示的眼神。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坐下。

杜飞华来到近前,俯身跪地,重重的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杜怀仲忙伸出手去,颤抖的嘴唇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飞华忙拉住父亲递过来的手,一瞬间,双眼已噙满了泪水。

常喜微笑着哼着嘴。

“到底是亲生的。”

飞华假作不知,只管一刻不离的看着父亲。

她知道,若是从前,父亲身体健康,常喜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自己是个已嫁的女儿,而她还有儿子可以撑腰。

罢了,她什么也不想争,只希望父亲一切都好。除了父亲,她已一无所有。

杜怀仲已经发现气氛不对,誉根本没有叫他岳丈的意思。他转过脸来,愤怒的看着商誉。

常喜却插嘴道:“老爷累了,扶他回去吧。”

下人上前,架起杜怀仲,飞华忙起身阻拦。

“喜娘,我与父亲见面不易,让我们再聚一会。”她目光恳切,语气里尽是哀求。

常喜为眼前的一切感到满意,她已经隐忍了一辈子。从前,杜怀仲全身心的护着这个女儿,而今日,她终于可以将他们踩在脚下,任意的践踏。

她冷哼一声。

“没听见吗?”。下人们忙不迭的从飞华的手里将杜怀仲的手抽出,一溜烟的离去了。

杜飞华怒目而视,却没有一点办法,她知道,若是现在顶撞了她,他们走后,常喜定然会拿父亲出气。这女人的心胸,她怎会不知。

“怎么,姐姐你生气啦!”杜展屏眨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飞华。

她尖尖的下颌,轻轻一扬,发出银铃般的得意笑声。

杜飞华缓缓俯身,坐了下来,她不想再和这些人纠缠,为了父亲。

子砚瞪了展屏一眼,转过头来,皱着眉道:“你才过门,怎么穿着白衣来归宁,昙风,这就是你不对了。”

商誉只管坐着,任凭杜家人奚落他的妻子,心里,竟隐隐感到一阵快意,仿佛那女子和自己无关。

杜展屏看出商誉的漠然,俯身来到他的身旁,笑嘻嘻的说道:“姐夫本就不是陌生人,咱们几个凑到一处,今日定要好好乐乐。母亲准备了酒菜,一会,我们投壶怎样?”

商誉闻言点点头。

用过午饭,常喜离去,只剩下几个年轻人。

杜展屏兴高采烈和商誉投壶作乐。

杜飞华却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子砚见母亲已去,凑上来低声道:“我带你去见父亲。”

飞华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

二人拐出屋子。

“誉可是对你不好?”子砚盯住飞华的眼睛。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我了解誉,他不是个冷血的人,一直以来,他心里只有长烟,如今,陛下忽然赐婚,自然是有些失落,但------”

飞华转过头去,不想再听任何的劝告。

一个用剑指着自己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爱上自己。

来到父亲的床榻前,飞华俯去。

杜怀仲将头靠在女儿的怀里,满足的笑着。

“阿爹,誉是个好丈夫,你放心吧。”她也笑着。

“为------为什么,不摘掉------”杜怀仲挣扎着说道。

“因为女儿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戴着它。”她轻声的说着。

“你母亲是------是不想你------入------”

“我知道,术士说,女儿会入宫常伴君侧。”她含笑看着父亲,眼神深处却涌动着深沉的哀怨。

杜怀仲笨拙的点了点头。

“父亲

阿爹,女儿脸上的胎记,真的越来越小。”她声音极小。

杜怀仲抬起头,眼里露出惊异的光。

“那术士说的,当真是准。”杜飞华捧着父亲的脸,轻柔的声音呓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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