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绿柳依依。粗糙的茅屋里,一位清瘦的老人和一位锦衣公子正在对弈。老者捻着银须,频频点头。公子则微微笑着,泰然自若。
“一切,都可放弃?”老者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公子点了点头。他明艳的眸子里,云淡风轻。
“田老为天下人做的太多。”他轻声说道。
老者笑着将一枚白子放了下去。
“田某只希望天下太平。”
自从回到长安,这八年来,他一直隐居在此,然而,却时常以密函的形式,将一道道良策送入宫中。
田千秋知道,时至今日,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缓缓起身,面朝西方俯去。
锦衣公子也站起身来。
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先皇在天之灵,应得以慰藉。如今乱臣贼子已成阶下之囚,汉室天下,将迎来中兴之主。”
尚冠里,刘病已一身劲装,引弓朝对面的一枚五铢钱射去。
“啪”的一声,箭身穿过钱孔,落在对面的一根柱子上。
他得意的大吼一声。
张彭祖等人也在一边开心地叫嚷着。惟独晙,独自一人,坐在廊下,一声不吭。忽然,门开了,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冲了进来。刘病已一愣。
只见女子一口气来到晙的身前,扬手竟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他光洁的脸上。
“你这是干什么?”刘病已冲上去,却被晙拉开。
女子狠命的瞪着他的眼睛。
“卑鄙小人!”
病已又是一愣。
“喂,怎么说话呢!”
谁知,晙竟一伸手,将他推开。
他冷峻的眼里,闪动着深切的悲哀,直直的看住女子。女子有些诧异,却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愤恨。
“你说去找大司马,可为什么现在全天下都在通缉誉!”
晙仍旧垂首不语。
病已实在看不过去,大声吼道:“因为他是刺客,当日,你险些死在他的剑下……”
谁料,他话还没说完,晙竟挥起一拳,朝他打去。
病已急忙躲闪,踉跄的向后退去。嘴里还哇哇的叫着,也不知他情急之下要说什么。他中了一掌,气急败坏,将手中的长弓狠狠的摔在地上,转身而去。
晙有些恍惚,跌坐在檐角的石阶上。女子有些无措,远远的立在那里。
“你说的没错,我去找了大司马,告诉他有关誉的事情。但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告示上说,誉就是刺客。”他情绪有些激动。
“后来我又去找他,他说无凭无据,宁杀错不放过。”
女子绝望的哭了。
“现在,连杜飞华都受到通缉,誉真的是活不成了。”
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你是鲁世子啊,为什么不能救他们!”
晙无耐的摇着头。
“鲁世子,正因为我是鲁世子,才不能过多的干预朝廷的决策,尤其是这么敏感的事情。那是刺杀君王的谋逆之罪啊!你别忘了,我不是孑然一身,我的身后,还有整个鲁王宫!”
长烟仿佛没了魂魄,如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出世子府。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让她的精神游走在了崩溃的边缘。
陛下病了,不见任何人。
他只下了一道圣旨,封自己做了典妇功。她做梦也没想到,陛下会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给自己。
然而,誉要怎么办。他刚刚才活了过来,难道,就要以刺客的身份再死一次?
长烟的心被希望和绝望分裂成两半,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忍耐,陛下的病会好的,她一定会再次见到他。到时候,她要用自己的命换回誉。
千里之外的玉门关。
残阳如血。
白衣男子远山般的眉不得不凝重的沉了下去。他面前的是大汉朝的数百骑铁骑。汗血马威武的身躯,在残阳前交织出一道剪影。女子跟随他多日,似乎对血腥已司空见惯。
她缓缓抽出手来。
“我下马,你一个人走。”
男子冷峻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惊雷。
“何时说过分手?”他将手一缩,将女子的手紧紧握住。
女子微微一笑,环住他的腰。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男子灿然一笑,纵马朝敌军冲去。
杜飞华只觉得,一瞬间,自己便没入了浓稠的血浆之中。那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飞迸的热血,溅在她冰凉的脸上,顿时有热气升腾起来。她闭住眼睛,只管用手死死的抓住姜浪萍的衣服。他激烈扭动的身体,在热血间杀出了一条道路。她慌忙睁开眼。一道鲜血瞬间喷进她的眼中,眼前的城门,顿时变成了血红色。
姜浪萍挥舞的软剑似纷飞的光雾,紧紧将她包裹起来。竟没有收到一点伤害。然而,就在这时,她听见,他的胸腔里发出沉闷的一哼。一个黑衣的骑兵已经冲到他们跟前。此人身穿铠甲,狰狞的脸上一道奇长的疤痕。
姜浪萍将身子一缩。
“刺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扯开了他的胸腔。
粘稠的血,流在了女子的手上。
“浪萍!”她尖叫着。
却一歪身,险些从马上坠落。
而姜浪萍,却在这个时刻飞身而起。用身体朝那人扑去。
“快走!他们要抓的不是你!”姜浪萍声嘶力竭。
女子一个激灵。白马,却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即将关闭的城门。
残阳没入起伏的山峦,大地陷入黑暗。齐腰的蒿草,被风吹的垂来。白马上,女子的白衣已变成血衣,她伏在马背上,不省人事。面纱已经月兑落,血污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