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第七卷 感皇恩 薄雨收寒(一)

作者 : 伏弓

上官燕的衣袂发出“嗖嗖”的声音,似裂帛一样。郭云生俯身跟在后面,顺亦大汗淋漓的跟着众人。穿过回廊,宣室殿寝宫里阴沉诡异的幽香让她顿时一凛。步子竟不由自主的又快了几分。刘贺带了二百多名侍从入宫,宣室殿的人,早已被他换了个干净。

殿外,几个小宫人正面色苍白的立着,如纸人一般。见到上官燕,忙俯身跪地,各个吓的哆哆嗦嗦。上官燕眉头一皱,她知道,郭云生猜的不错,定然是出事了。一个小宫人忙转身欲去禀报,却被顺拦住。

她走上前去,“咣”的一声,推开了殿门。

一道锐利的光线,直刺向刘贺的眼睛。他先是转过头去,转而,缓缓睁开眼睛,微觑着朝门口看去。上官燕身穿青灰色的披衣,在逆光的条件下,形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刘贺先是愣了愣,而后,才缓缓站起身来,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太后怎么来了。”

上官燕也不说话,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后。

果然,他身后的席子上,一女子面色惨白,双手腕子被割开,不断滴出的鲜血,落入两边的玉碗里。

见上官燕眼里露出惊惧之色,刘贺有些得意。

“太后不必怕,她是个死人了。”

上官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然而,这句话,却一下子点燃了她心头的怒火。她上前一步,直视着刘贺,举手就是一巴掌。这响亮的耳光,将殿外的飞鸟都惊的四散飞去。

宫人们慌忙跪地。顺和郭云生也是一惊。刘贺顿时呆住,他呆滞的目光里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太后怎敢……”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上官燕指住

“怎敢?别忘了是本宫下诏将你扶上王位!”

刘贺还想再说什么,却再次被上官燕打断。

“若不是大司马称李夫人曾是武帝宠妃,而你是她的后裔,本宫也不会同意由你来做这个位子!”

说着,她朝郭云生一摆手。

郭云生忙俯身上前,将女子抱起。刘贺顿时双目微觑,一声不吭。上官燕转过身去。

“拿着免死令的人,你也敢动。可还把本宫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见她说起这事,刘贺冷哼一声。死灰般的眼睛顿时一亮。

“原来太后是为了此事。免死令只能给一个人,此女用它救了姜浪萍,因此,她的命就是朕的了,朕可以随意处死她。”

上官燕转过脸去,眉宇间满是厌恶的鄙夷。她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将玉玺交给这样的人。

“陛下就是这样治国的吗?既不遵循律法,也不关照伦理,只凭个人喜好和臆想随意处置臣子吗?”。

刘贺被她眼中的威势摄住,微微的有些退意,却又不愿意就此妥协,便只默不作声的盯着上官燕的眼睛,缓缓说道:“现的天子,是刘贺,而不是,刘弗陵!”

上官燕一怔。

“好,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着,她转过身去,带着一行人,已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宣室殿。

刘贺在入宫途中便沿途搜刮民女,带到宫中享乐。可没多久,便在宫中发现这些女孩子的尸体。更有几日前,邴吉来报,上林苑水渠被堵,派人下去,竟打捞上来一名少女的尸身,泡的面目全非,查不出死因。

如今这名女子虽然不是紧要人物,但却是她知道的第一个,她如何还能坐视不理,任由刘贺胡为。

“本宫,是不是太没用了?”她转过头去。

郭云生忙摇了摇头。

“本宫没有将先皇交代的事办好。”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郭云生知道,自从陛下驾崩后,上官燕不得不站出来选择下一任皇帝,不得不被称为皇太后,不得不搬到长乐宫,不得不将**的事情管理起来。她本不是这样强悍而富有精力的女子。她还没有刘贺年长,然而,今日在宣室殿,她竟然亲自掌了陛下的嘴,

望着她疲惫的眼神,和并不美好的容颜。郭云生忽然匍匐在地。

“皇太后,请废了陛下,另立贤能吧!”

上官燕眉头忽的一沉。

是啊,她的头脑里,也曾不止一次的冒出这样的念头,然而……

“本宫还是有些怕……”她的目光有些犹疑,她才十几岁,怎能担当这样的重任。这是关系到国家兴衰,社稷安危的大事,君主的废立,岂是儿戏。

顺也跟着跪倒,潸然泪下。

“太后,看看现在宫里都成什么样子了,宫人人人自危,陛下的残忍令人发指啊!”

郭云生忙道:“朝中也有许多人对陛下提出异议,微词颇多啊!”

上官燕转过头去,床榻上,女子的腕子仍渗着血,她姣好的容颜如明艳的花朵,脸上的桃花记似晕开的胭脂,透着淡淡的哀怨。

上官燕咬住嘴唇,冷冷的道:“请大司马,入长乐宫!”

尚冠里,刘病已百无聊赖的坐在筵上,对面的中年男子,身体清瘦的仿佛一根树枝。他是张贺,掖庭狱张贺。是来说亲的。为自己的知交好友许广汉之女,许平君。

刘晙并不喜欢此人。张贺身上有着其父亲张汤的萧杀。话不多,却非常顽固,是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因此,一生在掖庭,虽然没有官运亨通,却也无甚大过。病已来到长安以后,他声称原来曾是太子刘据的门客,到也时常来探望他们。

“许广汉是何人?”晙问道。

刘病已却坏笑着看着二人。

“是,暴室啬夫。”张贺答。

晙皱了皱眉头。

“只怕是身份太过卑微……”他刚要再说。却被病已打断。

“我本就是个庶民。”说着,嘴角一勾,转向张贺。

“掖庭狱为在下保媒,在下也该知足了吧。”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

晙脸色一沉,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张贺走时,晙和病已谁都没有送他。

秋已经来了,凉风阵阵。刘病已长叹一声,仰头倒在筵上。

晙摇了摇头。

“你为何答应?”

病已苦笑。

“为何不呢?听说那许平君也是略有姿色的。”

晙知道,他不过是掩盖内心的痛苦罢了。倚翠楼里的莺莺燕燕,他不知见过多少,早已成了风月高手。如今,一个暴室啬夫的女儿,怎可能入他的眼。

“我听说,那女子本要嫁给姓展的人家,不料,还未出嫁,对方就死了。这样的人,怕是太硬了。”晙看住病已,他虽然顽劣,然而,却是个有真性情的男子,他不忍心见他就这样沉沦在俗务之中。

病已将手臂枕在头下,眨了眨眼睛。

“是吗?那到要看看,是她硬还是我硬。”

晙还要说什么,却被病已打断。

“晙,我与你不同,你是鲁世子,日后必然会返回鲁国,继承王位。而我,只是个空有皇室血统的庶民。能有条活路,便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先皇既不放心我,又不能直接杀掉我,于是,就这样将我留在了长安。而你,晙,你是被我拖累,才会搁浅在这里。如今,难得有人愿意嫁给我,等我组建了家庭,变成俗不可耐,毫无斗志的地痞混混。他们便都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了吧,你也就可以回到你心心念念的鲁国了。日后,我要带着一堆孩子回鲁国看你,怎么样!”他笑着看向晙,眼底却是无尽的悲凉。

晙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一改儿时的英勇霸气,混迹在长安的花街柳巷。他在掩藏那浑身的英气,和难平的斗志。他既不想被过多关注,也不想就此沉沦,这是多么让人煎熬的人生,他每天洋溢着邪气的眉眼,没有一刻不在警惕着事情的转机,然而,命运总是不给他机会。

“病已,不要妄自菲薄。”

“晙,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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