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第七卷 《风入松》金尊冷 杜飞华(三)

作者 : 伏弓

我的爱,在一瞬间被自己感知,却在同样的瞬间里失落在茫然的黑暗里。

我的人生,还真的如断线的星轨,错乱而分离。

母亲的去世没能让我悲恸的哭泣,姜浪萍的离去自然也不可能让我有什么心潮澎湃的相思。我还是那样不着痕迹的过着日子。

渐渐的,将他留在尘封的记忆里。

在这段日子里,我的新画法终于成形,浓艳热烈,狂放泼辣。

我微笑着看着这些美丽的东西,其实,那是另一个自己,那隐没在不规则的人生轨迹后的线段,被埋没在虚空里的轨迹。

或许,我可以试着将自己串起,那样我便不再是碎裂的痕迹,我也可以拥有一条完整的人生轨迹,一切别人拥有的东西我都可以拥有,可是,这样做值得吗?

我的散落的身体,是否值得被再次拼凑在一起。

我无数次的望着夜空。

我知道,姜浪萍很少会为别人卜卦,自然也不愿意去推演任何人的故事,其实他是最善良和宽容的人,被预见的人生,根本毫无生趣。

可是,他那被天赋的本能,却让他不得不在看见每个人脸时,下意识的望见多年以后的那个结局。我真的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残酷的事情,他人生二十几年的日子里,无数次的被别人的悲惨或是喜悦侵袭。

然而,回忆着他淡定的眸子和没心没肺的笑容,我会忽然间很安心,他拥有着绝对强悍的精神力,否则,早就如迎风的巨树般被那些不该撞见的结局所击倒而一败涂地。

可是,我仍想知道,他对自己的结局有没有预见,如果有的话,那真是令人难以面对的人生,更加令我感慨于他的快乐是需要勇气的。

我从不否认自己想见姜浪萍,可是,我知道那是无望的挣扎。

他临行时,我们约定了个时间,正月十五之前。

当时他并不知道,我要在这个时候出嫁。

我不希望披上嫁衣的时候看见他,当时我只知道自己很矛盾,那矛盾来自于不愿轻易放弃对誉的喜欢,和真实中对姜浪萍的依恋。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感受到了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两种感情,然而,我无力与命运抗争。也缺乏勇气去拒绝陛下的美意。

我那时,实在是太年轻了。

年轻的另一面是冲动和无力,这两样,我都不可避免的同时具备。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

我冲出门去,立在院子里有些无措的环顾着熟识的一切。

我真怕他不会来。

可是,姜浪萍就是姜浪萍,他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出现时,还是吓了我一跳。他总是以一种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让人感到先是惊慌,而后是喜悦。

再次出现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么一副顽劣的样子了,他变得那么英俊,依旧干净的眸子里,似乎有种被大川大泽漂洗过的不染纤尘,他依旧白皙的面容,让我怀疑他是否真正四海为家。他越发的透彻,清爽,整个人似乎几欲透明一般。而且,微微散发着某种夺目的光泽。

他成了迷雾一般的角色,我知道,我终其一生也无法将他看清。

但他的眼神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稳妥。

我很想走过去细细的端量他的眼睛,可是我不能。

我的确是漠视大多数礼数的,可是我不能背离道德。

商誉其实已经是我的丈夫了,从陛下两年前下旨的时候开始。所以,我的每一步都错不起。

看起来,我的人生要被划定。按照刘弗陵的旨意去完成。

然而,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其实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当姜浪萍痛苦的攥紧我的手时,我还是拒绝了他。

我不敢接他的话题,他让我和他出走,我该如何回答?我想,任何一个女子在忽然被问及这个的时候都会显得彷徨,尽管你很明确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人,可是,我们仍旧会被常态的悲观情绪和现实的迷茫而击倒,然后退回彼此的阵营里。我就是这样,骨子里我从没有向往过出尘月兑俗。我觉得那是我承受不起的奢侈形象。

姜浪萍十分善解人意,他没有继续追问和强迫我,他只是顺着我的意思将话题扯远。但我仍旧能看到他眼底的明亮的悲伤。那悲伤使他更加遥不可及,仿佛立在云端的一个光点,让我觉得那么绝望。

再后来他再次离开,留下了我要的萤石。

其实那不过是我被问的急了而随口说的东西,没想到他竟然果真带了来,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是个平凡的人类。

那萤石后来被我捻成粉末,然后掺入颜料,营造了如我梦幻中一般奇妙的景色,不过,我仍旧觉得有哪里不对。萤石的光是幽幽的亮绿色,而梦中的,是夺目璀璨的黄金光泽。

直到后来,我站在神明台上为刘徇作画时才恍然大悟,其实,我的梦预示着,我会来到帝王身旁,并且将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来陪伴他。

这就是我惨淡散落的人生,一段一段,失落在满天星河里,却有着无形的东西将他们连在一起,残破却不至于就此消散。

嫁给商誉成了对我最大的伤害。

起初我以为商誉对我漠不关心是因为他误会我很丑陋,所以我还是有些自信的,母亲说过如果成亲了,我便可以摘去面纱,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闯进来用剑来指着我,为的竟然是长烟。

我很喜欢那个女孩子。默默的,其实我曾将她作为朋友知己。然而,就在我几乎丧命的时候,她飞身上前赤手空拳的接住了那破空而来的剑锋,用她的被誉为“神手”的纤细双手,汹涌而出的鲜血沾染了我的婚袍,让它成了最可笑的话柄。我总是会成为话柄。

在我垂首望向那摊血迹时,商誉已经抱起长烟夺门而去。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竟然也如母亲一般,抢夺了别人的爱情。

我没有流泪,我忽然间觉得这又是命运的一场错误。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一段锦最新章节 | 一段锦全文阅读 | 一段锦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