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田萌萌哭得越发伤心。
暖暖的、带着树木气息的手就在那一刻抚过来，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深如古井般难以读懂的眼眸里装满怜惜，末了，季廉又拍拍她的后背，以示鼓励。
那双眼睛，好温暖！
里面放射出来的，是博娜娜看她时才会有的东西，那是——亲人的眼神茆！
田萌萌紧张的情绪立刻得到熨帖，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待另一颗神奇小豌豆。
其实穿着白大褂的一群人比她更紧张，国家斥巨资重点扶植的项目，价值上亿的实验设备，十几名老学者半年多日夜操劳的心血，全部凝结起来，最终化为这两颗小豌豆。
两边都放入小豌豆，神经系统得到物理平衡，如果田萌萌还听不见，那么国家那十几亿经费就算打水漂了蚊。
一时间，实验室内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
第二课小豌豆从田萌萌的右耳道缓缓进入，找到位置安放好的那一刹那，田萌萌彻底沮丧了——
为什么，她的世界，还是静悄悄一片？
茫然环顾，好几双睁大的眼紧张兮兮盯着她，似乎盼望她能说一句：“听见了！”
可是，真的好安静……
田萌萌失望了，伸手拽拽季廉的衣袖：“季大夫，对不起，或许我不适合成为志愿者……”
季廉扯下口罩，平静地从口袋掏出小本子准备写字，不料手一滑，圆珠笔“嗒”落在地上。
“什么声音？”田萌萌倏得一阵心跳加剧！
何解庸伸手制止身边几乎抑制不住的雀跃，弯腰捡起那只笔，高高举起，松手——
“嗒!”
多么美妙的声音！
田萌萌惊喜地睁大双眼，“我听到啦！嗒——对不对？对不对啊季大夫？”
季廉笑了，轻声说：“对。”
原来刚才的安静是因为实验室里本来就没有声音……
那一瞬，田萌萌泪流满面，何解庸泪流满面，几位两鬓斑白的老学者泪流满面，欢呼声几乎要将实验室的屋顶掀翻！
－
“季大夫，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季大夫，你是哪里人？”
“季大夫，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季大夫，刚才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季大夫……”
返回市区的路上，田萌萌仿佛几百年没说过话一样，兴致勃勃缠着季廉问东问西。
并不是她忽然变的八婆，而是失而复得的听力让她无比兴奋，现在任何声音在她听来都是美妙的，甚至偶尔刹车是的噪音都是那般亲切！
她听不够哇！
季廉善解人意地微笑着，耐心对她提出的无聊问题一一解答，等汽车开到博娜娜的美容院门口时，他的嗓音因为使用过度，几乎都呈沙哑状态了！
“萌萌，到了。”季廉望了一眼窗外，一路上说了太多话，他的**险些都被田萌萌掏空了，两人自然也熟络起来，从一开始的“季大夫”、“田女士”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季大哥”、“萌萌”。
“谢谢季大哥！要下来喝杯茶吗？”田萌萌意犹未尽，还想拉着季廉再八卦一会儿。
季廉和蔼地笑：“不用了，我还要去一趟省政府大楼，你记好我的电话，过几天我来接你去研究院记录实验数据。”
“好。”
田萌萌甜蜜蜜地笑着，站在路边目送季廉那辆毫不起眼的汽车绝尘而去。
她脚上穿的是研究院看大门的大爷他女儿的鞋子，一双平底塑料凉鞋，最普通的软塑料，却很舒服，也恰好合脚。
踩上美院院门口的台阶，她急不可待三步并作两步，想要立刻进去告诉大家，她能听见了。
兴奋地推开美容院的玻璃门，一眼看见一楼大厅里站着几个陌生男人。
咦，这里向来不允许男性进入的啊，娜娜不在，苏浅也不管管！
兴致顿时蔫了几分，有些恼苏浅，再说屋里还有陌生男人，她便将大声宣布的念头咽了下去，直接往楼梯口走，准备上楼用房间里的座机给娜娜打电话。
只踏上两级台阶，便看见苏浅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她似乎一惊，但立刻恢复坦然，笑笑点点头，便向那几个男人走去。
“都说了让你们在星巴克等，怎么跑到美容院来了？我还能赖你们的帐不成！”
苏浅沉着脸训斥那几个男人。
这是田萌萌第一次听到苏浅的声音，细细的，带着浓重的陕北鼻音，但却气势汹汹。
“小心那个女人——”一个男人朝着楼梯努嘴。
苏浅冷笑一声：“她是聋子，不用担心！”
聋子……田萌萌胸口一窒，那般恭敬地照顾着她、对娜娜极其顺从的苏浅，背后就是这样说话地么？
不悦的感觉在心头渐渐升起，田萌萌故意没有停下脚步，抓着扶手一步一步上到二楼。
她想了想，没有直接回房间，顺手扭开小仓库的门把手，悄悄走进去。
小仓库的货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品牌的护肤品，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块带铁环的活动地板，田萌萌轻轻一提那个铁环，地板下的楼梯便露了出来。
这是严格按照公共场所管理条例设置的消防通道，楼梯直通大厅接待室墙壁上的一道门。
田萌萌没开灯，扶着墙壁轻轻走下去，在那道紧锁的门后站定，大厅里的说话声便清晰传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幂幂之中，是上天在指引吧，只是莫名感觉到苏浅今天很不对劲，那几个男人的表情也有些怪怪的。
“苏小姐，事情全部按照你的安排办妥了，兄弟们可是豁出了性命地，这点血汗钱你怎么能说减就减呢！”陌生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听，稍稍有些嗡声嗡气。
苏浅不屑说道：“你们几个废物，我是要你们制造声势搅乱婚礼，谁要你们自作主张开车撞人了？现在闹出人命，要是警察找上门来，谁去偿命！”
制造声势搅乱婚礼？
田萌萌一阵愤慨，原来娜娜的婚礼真的是被苏浅给破坏了！
可是苏浅还说撞人，撞的是谁？闹出什么人命了？难道是……田萌萌不敢再想，她的手已经在打哆嗦。
好一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苏浅啊，亏得娜娜平时对她那么好！田萌萌不能再多再听，轻轻顺着楼梯往上走，她得离开这里，立刻找个地方给娜娜打电话，揭穿苏浅的丑陋面孔！
出了小仓库，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去拿那张黑金无限卡，现在身无分文，只能用这个卡了。
仔细将卡装进口袋，她对着镜子使劲用手捋了一把脸，让肌肉放松些，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平常一样下楼直接往门口走。
“苏小姐，那女人不会是去报警吧？”身后传来卑鄙的紧张声音。
苏浅轻蔑冷哼：“都说了是聋子！就算你现在趴她耳朵上大喊博娜娜被车撞死了，她也只会对你傻笑！”
田萌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台阶上，幸好手快一把抓住墙壁，总算没露出什么破绽，下完台阶拦住一辆出租车，颤抖着说：“快……快离开……”
司机并不多问，还以为又是遇上了失恋或是夫妻吵架的茬儿，一脚踩动油门，轰一声开出好远，直到开出去两条街，田萌萌才回过神来，涕泪横流，无力地倚在座位上，哽咽着说：“师傅，能不能借你的电话用一下……”
出租车司机一愣，这女孩连手机都没有，该不会也没带钱吧？
当下一问，果然说没钱。
出租车司机怒了，嘎地将车停在路边大吼：“滚下去！没钱坐什么出租车！”
田萌萌含着泪，抱歉地说了几句对不起，然后就被丢在了人来人往的陌生街头。
凉薄的城啊……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她捂住胸口，那里似乎在缺氧，头晕目眩往前走了几步，耳朵被轰鸣的音乐声震得嗡嗡响，抬头，才发现原来是一家商场在做手机促销。
不容多虑，她立刻冲过去随便抓起一部手机：“我要这个！”促销小姐眉心立刻乐开了花，这可是最贵的一款啊！立刻一左一右两个人挽住田萌萌的胳膊，激动说道：“女士，请那边交钱！”
买到了手机，办了卡，田萌萌立刻拨出娜娜的号码——
“嘟——嘟——”
那边却始终一片茫音。
她的手抖的越发厉害，几乎捏不住手机，大脑一片空白，想找人问问，可除了娜娜，别的电话号码她一个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