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操场上的少年们已经结束了武课,三两个聚在一起喝水休息。而周仓和裴元绍则在一起角抵得十分精彩,惹得看官大声叫好。
徐盛看见王易,几乎是风驰电掣而来。他手指朝操场外一指,兴奋地对王易说道:“主公,可看见那个人?他自称是阳平卫国人士,前几天就在这里徘徊,有人说他想投奔主公,但他看见主公属下大多是些少年,好像有些怯步!”
顺着徐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容貌短小的精悍男子正从木桩后紧张地望过来,他戴着斗笠,一身轻便不甚引人注意,但手里却握着一柄轱辘柄长剑。剑鞘被黑布包裹,剑柄由红带绞结,系带上荧光闪闪,晶石璀璨,似乎是一把宝剑。
与王易的目光不期而遇后,汉子浑身一震,惊慌地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之中。
徐盛兴奋地说道:“必是去了县城,我上午就在县城里购置衣物,看见他住在一家小店里。嘿……说来今天县城也算热闹,几个通缉的黄巾贼寇画像贴在了城门口,有的人争着看那画像,竟然打了起来。”
徐盛看人眼光很毒,王易知道能让他兴奋得语无伦次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王易和徐盛赶到城门前的时候,遇到了彭猛。
“老彭你也在啊。”徐盛喜叫一声,“可是去寻主公要的工匠?”
“听说平丘城新来了几十个手脚娴熟的木匠,就进来看看。”
交了些小钱入城后,王易现道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拥堵住了,张贴在夯土墙壁上的三张通缉犯画像牢牢抓住了老百姓们的好奇心。
王易三人占着个高在人群里穿梭着。徐盛求人心切,带着王易走的很快,走着走着突然觉彭猛没跟上来,回头一望,只见彭猛壮实的身体扎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格外醒目。
彭猛的目光似乎有些恍惚,他用坚实的胸膛顶开两个庄稼汉,伸手一分,把占在前面的两个矮个子轻松地拨开了,登时人群里响起不满的低骂声,但从来心直口快的彭猛稳然不动。王易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出事了。
和徐盛两人回到人群,挤开更多的人的时候,徐盛突然咿地叫了声,指了指前面轻声对王易说道:“那个汉子原来在这里。”
容貌短小,手持长剑的汉子站在最前面,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彭猛的突然存在。仿佛着了魔的彭猛的大手朝他扫来,隐隐抡起了劲风。
汉子举起左手一格,王易看到彭猛的身体差点扑倒在地上。那汉子略睨一眼,好像认出彭猛和外头那些少年是一起的,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左手奇异地一松,改作一只利爪钳住彭猛颤抖的手臂,持剑的右手一扫,将墙上的张贴画撕下,送到彭猛的怀里,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王易和徐盛挤进来围住那汉子。彭猛直起身子,右手将纸张捏成了一团,缓缓转过来时,青筋像树根一样爬满了他的脸,躁动的血液将皮肤染成了紫红色,双眼中流动着异样的神采。
“老彭,怎么回事?”徐盛用身体挡住外面还在轻声咒骂的百姓。
“他……他……彭月兑是我的哥哥!”
说完这几个字,彭猛仿佛完成了巨大的使命。他脸上的潮红迅褪去,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所有力气,一跌坐在地上。
“彭月兑!”王易浑身一震,而那个短小汉子也满脸震惊。贼酋彭月兑被皇甫嵩朱儁和曹操的军队追杀到西华。彭月兑所部几近尽墨,但是彭月兑却在乱军之中不知所踪。
可是王易没有想到,这个彭月兑竟然会是彭猛的哥哥!
彭猛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理会王易等人的目光,坐在道路旁的一块石板上失魂落魄地说:“两年前大哥见家里吃穿用度不够,小妹和老娘有我照顾,便出了乡。几个月前老娘小妹还托人给我送信,说大哥托人寄了许多东西过来,叫我不要愁,我以为大哥在外面做生意做出了些名堂。谁想到……都恼我啊,平时也不晓得向外打听打听……”
彭猛是反抗黄巾的积极拥护者,可他大哥彭月兑居然成了黄巾大贼渠,这命运的安排实在令人嗟叹不已。
王易拍了拍彭猛的肩膀,突然双眼直视那粗矮汉子,毫无感情地说:“你与我等素不相识,现在却知道了这么多东西。”
那粗矮汉子浓眉细眼,他同样直视王易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纵身一跳,王易眼前竟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抓住他!”
城门口乱成一团。
汉子健步如飞,王易在后面急追,而脚力很快徐盛已和汉子走进了巷子不知去向。王易焦急地在街巷里寻找,过了几间草屋才听到沉重的喘气声,他循声走近才现徐盛已将汉子逼进了死角。
“逃这么快干什么?”王易朝那个汉子眉头一挑。
汉子哈哈一笑,宝剑已然出鞘,银光晃得王易和徐盛头晕目眩,徐盛急忙拔出腰间所配的环战刀,举过头顶冲上去便砍。
“咔嚓”一声脆响,徐盛就感到自己扑了个空,背后袭来的劲风让他汗若浆涌,原来这个照面自己的战刀已经被这汉子的宝剑削断了。
“主公当心!”徐盛朝王易大吼。汉子的剑尖直取王易,毫无退意。王易急忙从小腿间掏出利器朝汉子掷去。这是一把虎牙匕,是王易身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现代器具之一,锋利轻快的匕像月牙一样转向了汉子,汉子显然现了这暗器,长剑倏忽急变方向,当头朝匕斩去。一抹火星擦溅出来,这汉子惊骇地现自己的宝剑上磕出了小口,就在这个片刻他的胸口已经印上了王易的脚板,强大的冲击力将他仰面拧倒。王易就势饿虎扑食,将他宝剑取下,一手锁死他的咽喉。
徐盛利索地用麻绳将他捆紧,这汉子显然还在心疼自己的宝剑,呆愣愣地看着王易将完好无损的虎牙匕收起,重新藏到小腿间。
徐盛找到彭猛,然后带着这汉子出了城。
帐篷里外都是王易的心月复,个个全副武装,汉子依然捆着,他披头散地侧卧在一旁眯眼注视着众人。沉默许久的彭猛突然站起来道:“我还是走吧,我大哥既已是乱贼,我这乱贼之弟留在这里,迟早要带来祸害。”
“你能往哪里走?”王易冷哼道,“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全部在这帐篷里,没人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彭猛扭头看了看汉子,惨笑道:“为了我杀这壮士不值。”
“谁说要杀他了。”王易嘴角浮起笑容,走过去将汉子的绳索松了开来。
彭猛不可置信:“子云你……”
“今年这么乱,什么事都会生。”王易将汉子扶起,朝他一揖道:“在下海盐人王易,适才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彭猛见此,心烦意躁,他撩开帐帘便走了出去。
见汉子愕然无语,王易嘿嘿一笑:“凭借足下的武艺,刚才在巷子里只是试试我和文向的本事吧。否则文向早做了你的剑下鬼了。”
“王子云之勇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想不到还有这份谦逊和眼力眼力。”汉子面露微笑,他向王易深揖到底,诚恳至极:“多谢王公不杀之恩。”
王易连称不敢。那汉子同时又向徐盛行了一礼,“当然这位兄台在下也极为佩服,刚才全是我借了兵器和偷袭之便,否则以兄台的见识,我断然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哪里。”徐盛大方地回礼。
他又道:“在下阳平卫国人乐进,草字文谦。这次到平丘,听说王公领一支童子军在这里,就想来看看。二来,在下也想找一支愿意去东郡的义军。”
“乐……乐进?!”王易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后世曹魏五子良将之一的乐进,居然是眼前这个家伙!
见王易似是不解的模样,乐进娓娓说来:“东郡黄巾卜己数万之众肆虐已久,虽说皇甫嵩与朱儁两位将军平定汝南等三郡,不过很多地方的黄巾军逃出来后在往北面,也就是冀州和兖州聚拢。在下本从卫国散尽家财招募乡勇两百人,起初觉得陈留和东郡离得很近,便就想先等候王军前来共去伐贼,谁想……”
轱辘剑柄被握得吱吱响,乐进冷笑的模样令人分外寒:“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济阳那种小地方碰见他们。我们那天急于行军,未曾带一块盾牌。而他们占据有利地势,居高临下,弓弩很犀利,我们……”乐进说不下去了,他的牙齿因摩擦出可怖的声音,王易现这个粗短的男儿几近哽咽。
他猛然抬头,嘲讽似地笑道:“虽然王公这支义军多由童子组成,但我几日观摩下来,觉得王公本事出人,原本还是想搭上你们这支义军的。谁知那位彭兄弟……哎,可惜我不能随同你们为我那两百儿郎报仇了。”
“彭月兑。”乐进的声音轻得好像融化在了风里,“我永远都会记住那天他的样子。”
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但对于王易来说,福祸总是相依的,关键是要看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