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易对董昭这个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二,其一是在战乱之年,他神气俱佳、体态丰腴,可见颇善养生之道;其二是他曾经劝曹操加九锡。
综合这两条来看,这位董昭先生似乎也是个对汉室“包藏祸心”的。虽然人的某种观念的形成需要岁月的积累,泗水亭长刘邦年轻时也未必有夺取天下之心,但王易仍然更愿意亲近像董昭这样的人。
况且这董昭还是个智计百出的筹画良士。此人在袁绍与公孙瓒大战时,几乎是单枪匹马帮助袁绍平定了巨鹿和魏两郡的内乱,而魏郡大乱时,贼寇数万人,但他的捷报却两三天就传到袁绍那里一次。此人的智谋,其实与程昱和郭嘉相当,大约在刘晔蒋济之上。
王易端详着这位突然和他打招呼的董昭,见他表情丰富多彩,似是乐见王易赶赴平舆,又似乎有什么神秘的打算。
这董昭可比王易大十余岁,按他的年龄推算,现在恐怕应该还在冀州当小官,又怎么会穿越层层战线,到这汝南来了呢?王易又心生一疑。
他恭恭敬敬地朝董昭长长一揖:“得见先生,实是幸会。只是从先生口中,我却是听出这平舆之会似乎是一汪深渊啊。”
董昭深深道:“皇甫将军势如破竹,士人纷纷为国尽皆奔走、呕心沥血。汝颍士人希冀再现清河之风啊,这平舆之会确实是一汪深渊啊。”
王易不过盲人模象般问问,想不到就获得这么个结果,他目前为止对这个筵席的了解,仅止于他获得了邀请。
王易知道汝颍南阳地区在桓灵之际的政治斗争中处于核心领导地位,党人的领袖人物李膺和陈蕃,一个是颍川人,一个就是汝南人。天下优秀的士人,党人的主力军就在汝颍。董昭这番话或许可以理解成这些惨糟禁锢数十年的士人在黄巾大乱中看到了解放的机遇,期待重整旗鼓,再回到朝廷铨衡中枢。但究竟什么是“清河之风”?读书向来不求甚解的王易觉得这个词语的出现把事情弄复杂了。
董昭分明看到了王易的迟疑,露出一个微笑:“还去吗?”
王易对这种东西向来无所畏惧。那些代代相传的传统有的时候也许有可怕的威力,但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棺材里的气息——毕竟,它们本来就是该躺在里面的。
而且参与这种宴会对他来说有一个切实的好处,那就是他的士族身份可以获得承认。要知道,在前往扬州的路上,他一直在为他的“黑户”问题焦头烂额。再说这年头,一旦获得名士的点评,而且如果是好评的话,那前途可以说是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了。
“刀山火海尚且去得,还惧几张嘴皮吗?”王易轻描淡显地说道,但字字却如重铅压在董昭心头。
像王易这种穿越户,无可避免地带着违背那个时代的世俗的光环。董昭从王易的言语中嗅到的不是勇气,而是类似于能够捣毁长城的那种自然力,这令他既胆战心惊,又砰然心动。
董昭提议道:“那不妨让我来为足下引路吧。”
王易对这种送上来的好事自然爽快答应。
在前往平舆的路上,王易一行看到的景象逐渐繁华起来。待到平舆城附近时,几乎是一片繁荣的景象了。
不再见残垣断壁,取而代之的是高墙深廊,豪强坞堡;不再见枯枝败叶、一地尸骸,而是荫林葱葱、车水马龙。
在通往平舆城的大道上,士族喜乘的小车竞相奔驰,纹饰争奇斗艳。这里连行人也抬头挺兄的走路,而那些身为豪族部曲的个个仰面朝天,看见王易这些着装古怪,但明显是穷酸获的,眼睛里尽是鄙薄之色。
当然,也有几辆秀丽小巧的马车驻足,盯着排着整齐队伍,连步伐也跨得一致的童子军好久。
童子们虽然身上挂了许多配件,但穿的还是常见的直裾,他们惹人注意的是他们的帽子,即那种宽檐帽。这种帽子又称圆边帽,奔尼帽。帽子圆边能利用褶皱的帽体和帽檐有效地遮蔽头部外形轮廓,帽檐所形成的阴影面积足以覆盖整个头部。在王易的要求下,每名童子还在帽体四周绑上可供捆绑杂草或树枝的织带。
这种帽子极适合野战行军,具有极强的伪装效果,乃是后世狙击手最适合佩戴的帽子。
这类帽子在东汉人眼里或许有些不伦不类。其实大多数汉朝人还无法戴上这种帽子,因为他们高高的髻会将帽子顶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古代的冠大多比较高的原因之一),而王易则令他的童子们将头向后扎起,颇似秦人,这样低矮的髻就确保了这类帽子畅通无阻。
董昭对童子军的装束亦是极为好奇,但他也是厚着脸皮凑近观察,才现了王易一众扎系髻的奥秘。他在路上几次三番询问王易怎么会设计出那种帽子,王易最终忍他不过,便如实相告,又惹得他啧啧称奇。
董昭也是晓阴阳、知天文、精算术的,他便又想和王易切磋这方面的知识,但旁听了一节王易给童子军授的课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他又马上和刘馥打成一片。
在路上有许多巡弋的郡国兵,还有一些来自于中央的军队,正却是令王易十分惊奇。
董昭解释道:“党人大多来自汝颍啊,许多人还身负朝廷通缉。如今禁锢不除,许多朝廷委派的兵吏还留在这里搜捕观望呢。”
王易叹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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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将在年轻时是个很珍惜名节的人,但他年纪轻轻就广泛受到士人的尊重,王易思索恐怕不单单是其“好人伦”的缘故。
不过越是有名的人,凡夫俗子就越想看看其真人容貌,哪怕是和他有关的事物也可以,古今中外都不可避免。王易把请帖交给门倌时,后面拿着请帖的名门望族还排着老长的队,而把车马停在远处,伸长脖子张望的更是不计其数。
“怪不得陈太丘门人数万,许子将也惜时不候,原来是他自家宾客络绎不绝,束缚了车舆啊。”王易对他身边的几个心月复哈哈笑道。他这么一笑略显轻薄,引起了后面人的不满。
于数量而言,进入正室的王易带的随从是最多的,不少士子孤身而来,就是大户门阀也仅带一两名仆从。而王易,却是带上了乐进、徐盛、马渔、周裴二人,还有一个刘馥和一个带路的董昭,总共八人。其他四个家将和管亥则留在童子军照看。王易对带这么多人没有太多思考,他只是觉得像许子将这样的大贤,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正好带他的心月复们出来开开眼界。
月兑鞋趋步进入内堂的时候,这些清一色穿着黑色布底,在袖边画上红灰两色相间的如意纹的直裾,戴着一顶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宽檐帽,帽檐还稍稍压下的壮汉们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如果他们能够穿鞋子进去的话,恐怕会惹来更多的注意。因为他们的鞋子的样式同样不属于了这个时代:木头做的底,而且不是一整块木头,是好几块木头接在一起,拼成弯曲的形状,木头上下都垫上厚实的牛皮,确保脚板能够舒适。极厚的鞋底分量沉重,其上是一整块硝制过的黑色皮革,皮革中四条灰绳交叉穿过,系成蝴蝶状。如果还有其他穿越者的话,他们一定会赞叹,王易竟然能够在古代做出同时具有板鞋和登山鞋风格的“军靴”,而且不得不承认,这些军靴具有一定的美感。
几个躲在垂帘后的女眷看到这十六只大小不同,稍显奇异,但无论从色彩还是形状都十分漂亮的鞋子后,一下子吵开了嘴,轻声地议论着鞋子的来历。因为许劭家的坞堡够大,所以这次前来的各路小姐千金有几百人之多,而品文论述的文人骚客也没有太多约束,所以这些女眷在堂屋内走动也很随意,王易知道这个规矩后也把严氏姐妹放了出来,毕竟他与严葳也有那一次**,若不将她算作自己的内眷,自己岂不是做了负心人?
“哎呀,你就是那个王易的内眷吧,唔,这王易一行的穿着,还真是有趣呢……哟,你这丝笠,好精致呀……”
“怕不是那王易的想法?”
“若是如此,那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像王易这么体贴女孩家的男儿了。”
那些士子的女眷,一个个最喜欢品谈衣饰穿着,闲话极多,严葳和严蕤看着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妹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家族兴办的宴会上,姊妹俩的脸颊都红彤彤的。
许劭兄弟俩已然正坐于前,每有一人唱名进入,他便起身一揖。待到唱到“扬州王公讳易到”的时候,王易领着众人走入,带头向许劭行了一礼。许邵见董昭一人装束规矩,而另外七人穿着豪放粗犷,却又异于常人,说他们是游侠装束草率应付,过了;说他们容装端正,也是过了。许劭呆呆地回了一礼,然后看着他们不卑不亢坐到位置上。
来平舆的士子,大多海内闻名。在朝堂上为官的,郡县里风光赫赫的,那倒是稀松平常了。
显然王易不合规矩。虽然王易被安排的是后面的偏僻位置,但他带这么多人进入已经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董昭其实暗示过王易,但王易是笃定了决心的。因此在厅堂内议论声纷纷扬扬时,董昭略显局促。
“谅王易布衣白身,也能如此不卑不亢,着实不简单。”许劭堂兄许靖似乎对堂中之变不闻不见,在许劭耳边兀自轻声说道。
许劭轻笑道:“想这王易于乱军之中斩获上百,依然勇猛无所畏惧,又怎会害怕这堂上众人?”
许靖捻胡笑道:“也是,此人所带仆从也是最多,看那些人雄壮无比,目不斜视,除着装外颇为循规蹈矩,想必是王易悉心教的结果。”
许劭哼然道:“怕是把他的心月复带出来长见识了。这王易,年纪不大,安排倒是周密。我看他们衣冠奇异,适才仆从跟我说他们的鞋履也非同寻常,再联系王易那支全是童子的行伍,哼哼,真是有趣得紧了。”
许靖叹道:“王易真的还未加冠吗?在皇甫嵩的伐贼联军中一进一出,不知博得了多少喝彩,他那童子军又战绩不菲,一点都没落下口实啊。做事能做到这么干净利落,就是袁本初也不行吧,倘若是曹孟德,还有几分把握可与之比拼。”
许劭嘿笑道:“袁绍?曹操?这两人现在可都过了而立之年了。他们像王易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别人家里偷新娘子吧。”
王易来的不早,与他们同行的董昭见厅堂内的吵闹声因他们而起,不免眼皮直跳,但他很快现王易泰然处之,即便对几句偶尔飘入耳中的恶毒詈骂或者是冷嘲热讽都无动于衷,不免心生羞愧。
董昭也端正了坐姿,他现王易也在观察别人。
众人坐定后,开始有士子文人挑出些题目讨论开来。
今天这场宴会并非正会,只能算是洗尘接待之类。重头戏仍要过些日子。
本就想来打酱油的王易这很快现今天这只是一场很普通的文会罢了,许劭兄弟俩唱得也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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