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与许靖对觑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之情。他们和随行人员一样,只听见了簌簌的动物刮过草叶的迅疾声响,然而却没看到那猛兽半分身影。
正处深林之中,此地尽是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高大而又茂盛的树冠将天空遮蔽,只漏出一星点光芒。因此众人也看不真切。
那往队伍本心逃进来的士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顾众人怜悯而鄙薄的目光,只是兀自拍着胸膛,好像逃过了一场劫难。
猛虎正在人群的外围环伺,准备出击。突听得一声猛吼,便有一个目光游移的士子呀地大叫一声,被一条吊睛白额的巨虎扑倒地上。那士子一手模到腰间的配刀,刚想使劲拔出来,可那猛虎咬住他腰肢的大嘴猛地一收紧,疼得他冷汗直冒,力气减了大半。众人正引弓搭箭,抽出长兵短刃,却见那猛虎叼着士子,朝山涧里扑地跳了进去,隐没不见。
“颍川的吴伯俊!就这么被虎叼走了!”众人无不骇然,面面相觑,只觉得是一瞬间的工夫。
张邈跃马来到那个山坳,他只听到流水潺潺声,不一会儿一个男子惨烈的呼叫化成回声从远处林子的深处传来,接着血腥味也弥散开。
他转过头来,摇了摇头:“那猛虎好生狡诈,我看不见它。”
“伯俊啊!”看起来是遇难者的朋友声嘶力竭地哭嚎起来,落在几个胆怯的士人眼里,无疑是枚重磅炸弹。董昭都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身形了。
刘馥赶过来拍了拍董昭的肩,轻声道:“公仁,我们都在队伍本心,那猛虎也扑不上来。”
董昭感激地看了刘馥一眼,这时先前对他的那些偏见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劭叹道:“此行凶险,本就不应带不习弓马的士人,是我思虑不捉,白白送了吴伯俊的性命。”
“许公无须自责。”袁绍连忙道。
张邈翻身下马,蹲下来模了模叶片上残存的血迹,又拿在鼻间嗅了嗅。
袁绍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此次还是要拿这条大虫回去,否则吴伯俊才真是白白送命。”
“大虫凶猛狡诈,我等还须万般小心才是。”何颙神色凝重地对袁绍说。
许劭也吩咐家将道:“一会儿现大虫,先要保护各位先生的安全,千万不要再叫人受了伤,送了性命。”
众家将轰然称诺,不过个个脸上皮面振得厉害,也惧得很。许劭有些后悔同意妹妹也出来,不过他倒现如芷倒也不是特别惊慌。
“怕什么,可有这么多猛士呢。”如芷指了指袁恩一众,惹得后者苦笑连连。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公子哥正了正身形,将筛糠一样的腿脚收紧,装作勇敢。
袁绍见张邈还蹲在那,便高声问道:“孟卓,还在闻什么?”
张邈举起手指,展示上面的鲜血。他说道:“这老虎下颚果然生猛,吴伯俊只被咬出了这些血来。”
“孟卓小心!”袁绍突然急叫起来,便是其他人也惊呼不已。
只见那大虫从涧里跃出,人立而起,张大了血盆之口,露出满嘴的利牙和上面挂着的模糊血肉。两只前爪作势便要抓在张邈身上。
张邈下意识地拔出佩刀,明晃晃的利刃闪得猛虎大吼一声,直叫他耳聋聩。而猛虎竟也不再寻他,直向许劭等人扑去。
几个家将胆寒地大叫,惊慌之下连弓也握不住。仓皇几箭射出,落在了他处,没能伤这老虎半丝半毫。
“许公休慌!”一个衣短褐的年轻人高叫一声,想勒马赶过来,只是此时众马都被虎吼惊破了胆,都不由自主地往后撤着步子,这年轻人也没法立即冲上前来营救。
许劭手臂僵硬,而如芷也骇得神情麻木,直看着那老虎扑上来。
在这千钧一之际,王易猛地翻身跃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着刀向猛虎直刺,一刀便捅在了老虎的肩胛上。这畜生吃痛,猛地翻转过来。老虎肩胛处肌腱较多,王易难以把刀一下子拔出来,便被这老虎拍到一边,摔了个七荤八素。这大虫毕竟是个凶猛无比的,见王易被扑倒,便趁胜冲上来,想一口咬掉王易的脑袋,王易一个侧翻,无奈旁边便是山坳,他一没留神便跌了下去。大虫寻得一个短坡,也跳了下去。
众人见王易和那大虫一同进了山涧,劫后余生之后又不免满是惊慌。
“竟是那王子云!”
“他凶多吉少了啊!”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只看见王易的短刀依旧扎在那老虎的肩胛,而王易赤手空拳对着老虎。不一会儿一人一虎都隐没在了密林之中。
乐进和周仓双目尽赤,大叫着主公,挥着兵器冲下去寻找王易,刘馥董昭也紧跟在后头。许劭知是王易救了自己的性命,也让众家将前去搜寻。最后是众人一同轰然下了山涧去寻王易。
他们听见深邃幽暗处传来一个年轻人的怒吼和猛虎狂暴的低鸣,肌肉相触出近似钢铁的蓬蓬声。可谁也不敢挑开灌丛去看一看那里究竟生了什么。
只有乐进和周仓护主心切,他们被荆棘划破了手脚,也无顾疼痛,只盼能助王易一臂之力。他们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王子云勇猛异常,只盼他不出什么意外啊。”许劭喃喃道,他回头看见如芷双目红肿,可见刚才以来一直在哭。
王易已在一处洞穴里死死抠住老虎的利嘴,双手被牙齿磨出了血,他的肌肉已经充血,体力渐渐不支了。
在他身边,那个吴伯俊的尸体就躺着,后脑被吃得只剩了个空勺。王易可不希望自己那个宝贵的大脑变成这头畜生的粪便。可是他已经感到危险缠身,越缚越紧。
他常常哂笑那些暴虎冯河的莽汉,可今天他也在此处徒手搏虎。他有些后悔当时扑上来相救,可是说什么也晚了。
“去死!”王易蓄尽全身力气,把那老虎的嘴撕得稀八烂,然后猛地一个侧滚,顺势用尽力气拔出了老虎肩上的短刀。
王易的双臂几乎痉挛,他想这老虎再扑上来的时候,把刀捅进老虎的胸膛。到时候是死是生,只能由命运摆布了。
猛虎嘴被撕烂,在地上滚打了好一阵,待它再爬起来时,两只眼睛里的凶光已和前番截然不同了。它也是蓄尽全力扑上来,在它看来,今天的狩猎也是一次命中注定的艰难遭遇,它也知道,今日不是这人生,便是它这虎亡。
“这里竟也有个搏虎的壮士!”突听得洞外一声又惊又喜的高叫。王易只见前面银黑色的锋芒刹那而至,然后那虎便一头扑在王易身前几步远,看鼻孔嘴巴里滋滋冒出来的殷红鲜血,显然是死绝了。
只见一支短戟插在老虎的后脑,没肉好几寸,王易惊骇于这力道的强劲。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高九尺,腰围巨粗,面相丑陋狰狞的猛汉缓缓走进来,却见右手还提着一支短戟。这猛汉衣衫褴褛,腰间自制的几个皮囊粗陋不堪,不过还是能看得出他是个常年奔逐在外的猎人。
“主公!”乐进和周仓焦急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很快这两人就找到了洞穴,看见血人一般的王易,两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急忙扶住王易。
“我等来迟,还请主公恕罪!”乐进和周仓泣不成声,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猛汉。
王易正说道:“真是老天有眼,也亏得那位大汉相救。今天我要是没有他,肯定命丧虎口了。”
他再一看,只见那猛汉已然不见了踪迹。王易急地想要出去追,只是大腿酸涨乏闷,他上不了力,甚至连走路都吃不消。
“主公,我来扶你。”乐进和周仓两人手忙脚乱。
王易笑道:“别急。我死里逃生,感觉相当不错,你们待我歇上一歇,然后一起把这老虎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