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月色如皎。
数十条快船,搭乘了数百名凶悍的水贼强盗,朝对岸的那片灯火扑去。行至江中,数十条快船的体躯竟愈显得微小了。
站在岸头的张多模着胡须低声道:“听说王易的军中带着内眷,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不知是真是假。”
管家张五听见这话,低眉顺眼地走上来笑道:“等主公进了他们的营寨,还怕见不到她们么?”
张多被管家打破了思绪,也不懊恼,却是点点头,然后取出腰间的吴钩精心地擦拭起来。这吴钩刃部宽长,带有一定的弧度,锋口上的碰凿缺口不可胜数,但在月色的映衬下,刃锋带着一抹不可轻视的异彩。张多手指一磕刃锋,一股清音恍若一波泉水荡漾。
“对了,阿乾呢?”张多突然问道,“怎么不见他来为弟兄们助兴,莫不是跑了吧?”
管家被这么一问,声音立即哆嗦起来:“这……的确如此,适才他和主公吵了几句,回到自己帐篷后,收拾包袱就匆匆离开了。”
“哼,这不成器的家伙,叫我怎么和他一同成就大事!”张多闻言大怒,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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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多自以为这躺冒险天衣无缝,只需在堡内饮酒作乐,静静等待喜讯传来罢了。脑中勾勒出两个美人的婀娜体态,张多只感觉心中被狗尾巴草撩得搔痒难耐,坐都不得安稳了。
从亭长那借来的几匹土马个头矮小,但是喂得还是挺强壮的,看起来耐力不错。只不过眼下土马的嘴上安了个布套,马儿被捂得紧了,也有些紧张,不停地打着响鼻,气体堪堪透过布套出嘶嘶的摩擦声。
王易借着位置远远看到扑向岸北的水贼,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猴急如此!”
接着他又摇摇头:“但愿阿仓和老裴能够给咱们长个脸。”
徐盛嘿嘿笑起来:“主公大可放心,伢儿们早把壕沟挖好,里头插的竹子都削尖了头,谁要是掉进去,啧啧,扁鹊再世怕也无能为力!”
“不多说那个了,今夜杀他坞堡一个片甲不留!”王易振臂一喊,空旷的荒野上回荡着的声音久久不去,孙黎生骇得不稳,差点摔下去。这年头王易还没看见过高桥鞍,铺在马背上的只是条软塌塌的毛毯皮鞟罢了。
五个人带了八匹马,除了王易和孙黎生外,其他三人都是驯马高手,管亥还道万一被人从马上冲撞下来,还可以就地换马,他们也知道王易骑术不精,所以这招也是以防万一。
草野之间静立着张多的坞堡。这是座典型的集住宅和要塞为一体的汉式建筑,坞堡的版筑墙局限了它的高度,虽然外头看起来极为平整,但王易了解这种直到后世仍然普遍被农民采用的墙体在江南地区使用时耐久性不好,时间长了它那平整的表面就会粗糙起来,这里气候温暖湿润,土墙只会变得愈松软,而不是像北方那样坚硬。两座缓坡顶的木质塔楼建筑在木栅堡门的两侧,门楼周围是燃烧的火把,火光在昏暗的大环境里被衬出微弱渺小的感觉。
却见乐进下了马,趁着夜色朝坞堡的矮墙奔去,因为张多精兵尽出,余下的几个也都留在了中屋,所以此刻墙垛内外都是混混无赖,抱着长矛瞌睡打盹。而乐进也是“容貌短小”,所以竟没人现他。
乐进上墙后如猛虎般迅扑到门楼上的士兵,反手钳出那人的头颅,手臂顺势遮蔽了他的嘴巴,但实际上在这士兵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他的脖子便已被乐进咔嚓扭断了。
如法炮制了四人后,一个正欲和周公插科打诨的兵痞被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慢慢睁开了眼,离此人不过三步的乐进也现不妙,原来刚刚乐进抱住一个小头目时稍费了些力气,这小头目有身武艺,惊惧之下使上全身解数,乐进见奈何不得便拔出刀来结果了他,结果就是这最后一刀,让他小便失禁,骚味扑鼻而来。
那兵痞嘴里刚要骂上一句“谁他娘到处洒水”,却猛然呆住了,看清楚乐进相貌的他同时还看到了一把硬弩——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乐进到下头取下了门闩,还是毫无动静,等到他返身上楼再杀三人,打着手势,然后王易四人策马奔来的时候,坞堡内才是大乱。
十人一组的巡卫吆喝着在坞堡内四处走动,负责在墙垛上射箭的弓弩手也三两一伙朝兵武库跑去,谁知迎面而来的是一把铁铩。兵武库就在张多的大屋旁边,但乐进毫无畏惧,他将铁铩舞得好似泼水也湿不得身,那些睡意朦胧的大兵脑子里正嗡嗡响,隐隐作痛,那抵挡得了如此鬼煞一样的人物,当即被乐进刺死了好几个,数人看夺不了兵器,便挑了些木棍来与乐进厮杀在一起,却还是被乐进占了上风。只见乐进面露微笑,且战且退,突然用脚挑起一旁的火把,朝后头的堆积踢去,不一会儿黑烟弥漫,宽敞的屋子里陆续传来咳嗖声。
闻讯的张多气得破口大骂,扯下屏风上的千鳞铁铠罩在身上,提过一柄五十斤的凤嘴长刀,一脚踢翻兵器架,杀气腾腾往外走去,管家急忙跟上把张多心爱的吴钩双手呈上,张多哼地一声接过,将那吴钩挂在腰间。他走向兵武库,一路端得叮当作响,那些附众看得士气一振,吵嚷着接连冲进烟雾弥漫的库房,模索乐进的踪迹。
这时坞堡大门突地被人一把撞开,三个怪叫着的骑士声势夺人,后头却跟着一个怂蛋似的少年。但那三个骑士抄着砍刀左右开攻,遇到个头矮的一刀砍不着,便把身子俯到马月复边,一刀斩下人头,唬得贼众瞠目欲裂。
“文谦,我们来啦!”徐盛看兵武库火光冲天,烟雾滚滚便知乐进一击得手,这三人带着八匹马,在坞堡内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听到伙伴呼喊的乐进难得喜形于色,他用湿布包住了自己的头颅,只露出一道鹰一样犀利的眼睛。几个在库房里争先恐后的小卒突听得“咔嚓”一声响,抬头只见那屋梁垮塌,便本能地齐退一步,令他们骇然的是乐进竟随着那坠落的屋梁一起,在半空之时倏然跃起,手中铁铩在空中划出一道月华,四个鲜血托着的人头登时腾跃而起,一个眨眼的功夫,乐进已经凭借手中铁铩杀了出去。
冲到门口的乐进只见坞堡内四处走水,王易等领头三人犹如杀神般朝这徐徐杀来。此时坞堡内的数百人马都被他们撵着四处逃散,然后追杀毙命,乐进长目一望,只见从大门到这,一路横陈,尸身枕藉。
见大事已成,年轻的乐文谦也不免有些疏忽,待他大喊着倒拖铁铩疾行而去的时候,张多已然乘着他用重金购来的辽东骏马飞奔援来,双腿死死钳住马月复,两手紧握长刀,带着马力当头朝乐进劈来。
疏忽之下乐进哪挡得了这一击,匆匆之下横起铁铩,却不料这兵器被劈成两半,乐进也被带退老远,劲风把他刮得身子贴紧了地面。乐进此时冷汗齐出,仿佛刚从阎王殿里归来,他连忙取出战刀,双手握柄,此刻却听“希律律”一声嘶鸣,双目尽赤的张多调转马头,大喝一声“呔”,变斩为削,朝乐进奔来。
千钧一,两兵相差数丈之际,乐进双手掷出战刀,那战刀在空中急旋转,银光乍隐乍现,张多咆哮般笑道:“受死!”尾音未止,那战刀突然被张多的凤嘴长刀封住退路,“钪”地一声脆响,黑暗中一窜金火耀眼而过,环刀被凤嘴长刀抡得返身旋转而来,方向变竖为横,度竟然比先前快上不少!
乐进一个侧滚躲过这一击,身后的一杆旗柱已身凿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