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易的命令下,徐盛和乐进领着工匠队帮着樟树村的村民们收拾残局,又是修补泥墙草篷,又是清扫垃圾,一直忙活到清晨。那些村民个个感动至极,王易让他们歇着,暂时不要再想过往的痛楚了。
他与村长口头结下了些约定,譬如村里出一些老实人家到他那里做活,这样大家你来我往算是有个照应,两地就有了联系。老村长叫丁青,他得了王易这样种种的恩惠,感动得无言相对了。当然他仍存忧虑:“王公,吴县陆氏终究是大族,你们初来乍到,实是不知他的厉害。”
立即就有他的从子丁虎接下话茬,道:“吴县陆氏、张氏,都是凶恶至极的,就说前些年光景好的罢,他们也逼死不少佃农呢。如今世道有些乱了,他们更是变本加厉了,贫贱人家的几亩下田他们也不愿放过呢。”
王易呵呵笑道:“他如何厉害随他去,可这里是海盐地界,我身为县丞,亦有保境安民之责,怎能容忍他几次三番到这里来逞强!你们到这里来,不是还借了太守的文书么,怕什么?”
收成不好之年,或者是暴乱的年份,政府为了增加开支,恢复民生,常常会动一定规模的流民贫民到一些偏僻地区开辟土地。丁青他们这众,就是蒙了太守的恩惠的一支贫民。只是想不到陆氏如此凶恶,追了一百余里到这里。
见村民还是忐忑踟躇,乐进皱眉道:“你们这些村民!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我家主公的名声么?去年他在中原辗转千里,领四百义军,屡屡大破黄巾,便是因功而被封的县丞,乃是朝廷命官。陆氏即使再凶恶,能有黄巾军的三分之一么?!”
丁青一听还有这回事,个个相觑而喜。丁青连连拱手,核桃仁般的脸上也泛出了笑容:“恕罪,大人恕罪。我等穷敝闭塞,耳目聩瞽,竟不知大人是这般的勇武。”
王易微笑着点点头,也不谦虚,只是道:“过些日子我让人过来,在你们村里筑一座高台,上悬铜铃。如果陆玄再敢过来寻衅滋事,尽管打铃,我们马上会下来驰援你们。”
“大人大恩大德,我等唯有做牛做马,才能回报啊!”丁青老泪纵横,哭着要给王易磕头。
王易这回猛使劲给他提起来,他笑道:“于公于私,都不能任凭陆氏这样的大户武断乡曲。老人家,这些日子你在村里好生安歇罢!”
中午时刻,村民把残存的几只鸡鸭杀了,又宰了一头被人悉心藏好才不至于被陆玄夺去的小猪崽,给王易做了一顿饭食。村食固然粗陋不堪,然而村民们个个都是真情实感。便是以前那些因徐盛的到来而暗蓄报复之心的年轻人,此刻也尽心归服于王易。同时,当中几个有些志向的年轻人也为王易的风度举止打动,起了追随之意。王易下午就离开东去了,而这些年轻人也在那个时候打点行李,准备结伴出行。
王易翻越丘陵和森林,在一些地域,譬如溪水源头、树木分野地带、陡崖鞍部用石子作了标记,同时在图纸上添砖加瓦。
徐盛和乐进都十分钦佩王易的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好学的表现。
赖以随行的大多数人都是技术娴熟的工匠,携带的生产工具又充足,因此在预感快要抵达湾村时,王易又让工匠们临时动手,砍伐树木,收集枝蔓,然后制作陷阱。
毕竟他这一行将要走过六个村庄,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不过三日。如果都像樟树村那样遇到突qing况,三天之内恐怕完成不了任务。王易认为锻炼一支队伍的野外生存能力,在这个生产力欠缺的时代有着巨大的意义。毕竟,落后的科技水平决定了一个人所能携带的食物的有限,而一支军队在外征战,供给具有极重要的意义。
当天傍晚他们抵达了湾村,这是一个临近海湾的村庄。向南翻越一处丘陵后,可以现那里隐藏着村民新建的一处简陋的津口。
这里村庄的房屋比樟树村显然更好一些。村庄建在背风坡,一面背山背林,而其他地域都极为开阔。
王易扛着的黄榉重枪上挂着一串捕获的鸟,乐进和徐盛两个人抬着一只捕获的小野猪。那野猪倒挂着,四蹄被捆得紧实,两只鼻孔吭哧吭哧往外喷气,惊慌不定。
一行人来到了高岗上,举目眺望,整个村庄及周围的农耕地尽入眼底。而远处大海上,还有几片帆叶,或是白的,或是灰蓝的。
“王北来当时说起湾村有人会造船,果真不假啊。”王易慨叹道,“只不过这厮不见了,估计是逃出去了……”
徐盛说:“主公,是不是得加强一下戒备?王北来逃跑,影响总是不好的。”
王易问道:“最近难道还有其他人逃走?我每日都查看点名册,记得也就王北来这个人耐不住寂寞吧。”
“胡人多有豺狼之心,贪婪嗜乐,主公万勿太过信任他们啊。”徐盛趁机劝道。
王易感受着腥咸的海风轻拂着他鬓角的碎。他微微一笑:“人心隔肚皮,又岂是胡人?”
他现在蓦地现,位于他根据地北面一东一西的湾村和樟树村都是背有凭靠,这在另一方面又是给他的根据地作了遮挡,挡住了北面的窥视。但其实南面的四个村庄何尝不是?而且那里的森林比北面还要茂密,人烟更加稀少。
“咱们下山吧,送湾村的老百姓一点见面礼。”王易挥了挥长枪,上头挂着的一些鸟还是活的,两只脚被捆住,翅膀却猛地拍腾起来。不过当中有一只通体金黄色的黄鹂却似是胆怯,翅膀弹了几下便不敢再动了。
湾村的栅栏年久失修——这里人迹如此荒芜,村民们约莫是估计也碰不少什么盗匪。若真有一两股流盗,他们在这穷敝之地也野惯了,也不怕打架斗殴。当然,这是王易的臆想。当他领着五十二个荷刀擐甲的壮汉出现在村口时,里头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但出奇的是那些惊慌的年轻村民在受到几个长辈的呵斥后,受到惊吓的表情显然有所平息,并急急走开。而那些中年村民三两个聚到一起议论着,还有人互相奔走,似乎是要通报给村里的长老。
王易突地在村里一间大茅房的木杈边看到了几匹高头大马,鞍鞯华贵富丽,显然是贵宦子弟家才能有的。王易与徐盛乐进面面相觑,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啊!”徐盛叹道。
王易摇摇头:“文向怕是猜错了,不是陆玄。”
一个廓额方脸的小男孩朝他们这里颠颠地跑过来,破烂的衣洞里依稀可见藏污纳垢的肌肤,以及根根突起的肋骨。
王易低下头,看到那小男孩双手捧着一个粗制的陶罐,那陶罐皮糙肉厚,扁扁的,倒比男孩胖了。小男孩下盘不稳,身子颤动的时候,那陶罐里头就响起碎粒物撞击内壁的声音。
小男孩也抬起头来,目中有些怯缩。他羞赧道:“你……你不能把那些鸟儿给我看看?”
王易瞥了一眼肩上的那杆重枪,他轻轻一晃,那些小鸟就慌张地拍起翅来。
乐进板着脸,瓮声瓮气地说:“你这小哥,可没见我们个个满头大汗的吗?还不找你们村老去,说有客人到了。”
徐盛却唱白脸,他温声道:“小哥,我等一路跋涉过来,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还望小哥知会村里的长辈一声,容我等暂且歇个脚,我等自有礼物相送。”
他给乐进使了个眼神,两人合力把野猪抬高了些,那野猪受不了高,骇地乱嚎叫起来。
“村长在和大姓的公子哥们议事呢。”小男孩天真地说。
那村里很快有个看似能主事的中年人领着一班年轻人赶过来,连连道:“几位客人,村长要事缠身,请恕不能立即出来迎接了,客人往里边请吧。”那人迎面而来一股鱼腥味,惹的王易一众颇为不适。
村中到处都是浅抱桶,一个个串起来,挂在扁担下头。王易走进俯身一看,却见里头都是活蹦乱跳的鱼。
他抬头见那中年人面色诚恳,便敛着容也向他点头示意,他让那队工匠在外坐定,由队正看牢,自己则带着徐盛和乐进进了他们安排的招待客人的屋子。而那个小男孩就像拖油瓶一样跟在王易后面,逗那些小鸟,模仿着出鸟鸣的声音。
进了屋子,王易见那小男孩还在,便豪气地把黄榉重枪猛地朝地上一定。那重枪份量不轻,可竟是入土三分,稳稳地挺得笔直。
那中年人和一班年轻村民看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王易。
“几位先在这里稍歇,我等不能作主,只得等村长议事完后,由村长与几位尊客商榷。”那中年人难为情道。
徐盛和乐进当即勃然变色,幸得王易沉得住气,他笑道:“这也无妨,客随主便,我们也是劳烦了主人。只是足下可否相告,村长是在与何人议事?”
“这……”中年人眼神游移,看起来要虚以委蛇。但他再看王易三人时,却见王易左右两员家将体格雄壮,按在佩刀上的手指轻轻扣动,突结的关节证明他们已久经沙场。中年人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这却没什么,村长正与吴县来的大族张氏的子弟议事呢。”
王易眉头一跳,口中却道:“劳烦相告。”
中年人离去后,王易三人喝着闷开水,只是看那小男孩把玩着长枪上挂着的小鸟,他还从陶罐里找出碎豆碎米粒喂小鸟。
突地邻屋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张家二郎,我等避居到此,背弃祖宗之地,已是极难的了,哪里受得了你们这般步步穷逼啊!”
“许老火气大了些吧,坐下罢,听我一言:先,是你们当初执意要离开吴县的。你们原本受我家庇护,总归是旱涝保收,有些余粮的,现在到这穷敝之地,我愿将钱派给你,实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二来,我也没有苦苦相逼啊,倒是你们村中的子弟,三番两次到我这里来借贷。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我本看在你们穷困的面上,这才一直缓着,可这也得有个头吧。”
“哎,张家二郎,可我们村里真的没什么余财了,眼下春播刚下,要见收获也须数月之后,确实没有了啊。”
“呵呵,那就恕晚辈无礼,劳您把地契签了吧。”
“你……”
王易听出了些眉目,那吴县来的张氏给湾村村民放高利贷,湾村村民还不出。而值此青黄未接之时,村民手中最是拮据,那张家二郎便趁此时机,拿高利贷出来威逼,要兼并村民手中的土地。
这么老套的土地兼并的桥段,竟然就叫王易给撞见了。王易听得心中时寒时热,乐进和徐盛显然郁闷之至,他们听得这密室之言,对黄家二郎的刻薄是极愤怒的,却被王易牢牢按在这里,不能出去惹事生非。
“许老,晚辈我却还有一计:你们既种粮,又出海捕鱼。你们村中现在活鱼有几百担呢,拿这些暂且来还贷,可补上老大的亏空呢。”
“这是全村拿来应付的救命钱啊,张家二郎,实在是不行啊。”村长的语气变得哀婉了。
“许老,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恶意拖欠贷费,我若不是看在旧日的情面上,早一纸文契拿到官府去了。”
“你……”村长语塞。
过不了许久,就听得村头人声鼎沸,片刻的夹杂了哭声骂声的争吵声后,就是一群汉子扛东西呼号子的声音了。乐进奔出去看个究竟,跑回来禀告:“那个黄家二郎叫村民们把活鱼都搬到大车上,看来是要叫人给它们搬走了。”
“海盐又多了一块催租瘢啊。”王易喟然一叹,他见那小男孩把玩着长枪上的黄鹂,一个劲地要给这天生歌喉美妙的鸟儿喂食。
王易问他:“你现在怎么就给这鸟喂呢?”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稚女敕地说:“莺哥儿胆怯着呢,捕来以后,若是不喂食,就要活活累死的。”
“可你喂它,它也不吃啊。”王易指着那只躲闪扑翅的小黄鹂说道。
小男孩陶罐里的碎杂粮谷寥寥无几了,他头也不回地说:“莺哥儿娇惯着呢,我这些碎豆子,它是不怎么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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