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法 第五十九话

作者 : 赵震

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命运给一个人带来什么,这个人就需要承受,如果痛苦面临,一个人的耐力究竟能不能抵抗那痛苦?这是一个沉重的问题。

潮湿的牢狱永远是这么令人厌恶,牢狱中的人又不得不在这厌恶的地方停留。阳光静静照着一块地方,静静地,静静。只有这么一块地方是干的,因为阳光时常照见这里。苏破伸出疼痛的脚,他的脚在那一束阳光里,伤口显得格外分明。苏破似乎忘记了疼痛,他看着脚上的伤口,欣赏起伤口的形状和颜色,形状很奇特,颜色也很鲜艳。这是幸福吗?

看到美丽的伤口算得是幸福吗?

苏破一个人在牢狱里,看着静静的阳光。这个时候八字胡和络腮胡都去睡大觉了,他们几乎吃了一夜的酒,吃困了,就去睡觉。苏破犹自看着静静的阳光,阳光似乎在和苏破说话呢。声音很细微,需要低下头来,仔细地听。

“你是悲伤吗?为你的遭遇?孩子,地上冷,能站起来就站起来。不要凉坏了身子。你以前是多么坚强,有海盗把你困在山里,你从山里打洞出来了,你以前是多么勇敢,遇到蟒蛇能去扒它的皮抽它的筋,你是一个美好的孩子,你想想,谷蝶呢,他喜欢你呢,杨紫灵呢,也很喜欢你啊,你还有好朋友洛冰,他也喜欢你,这么多人喜欢你,你不要悲伤,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破低下头来,阳光也照在他的头上,他脖颈承受着阳光,居然感受到万分的温暖。他只是觉得好温暖。

“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不会锄地,你的父亲教你怎么锄地。你很快就学会了,你为你父亲分担地里的活。你父亲很高兴,说你是个听话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你父亲还为你去打猎,给你打到一只兔子。那天,你在餐桌上吃到了兔子肉。你说真好吃,打猎真好,我长大了也去打猎。这些,你还记得吗,孩子。”

苏破的肚子已经过了饥饿的阶段,他不再想着吃东西,但这个时候的苏破还可以说是饥饿的苏破。饥饿的苏破已经泣不成声,他的泪水大片滴下来,他的头深埋在阳光里。

“请你们让我进去,请你们让我进去。”有声音从外面喊道。

是玛丽。玛丽给了监狱官些钱,监狱官答应让玛丽进去看苏破一眼。玛丽从大台阶上下来,走进阴暗的空间,在前面的黑暗牢房里,有一束阳光正静静的照在苏破的脖颈上。

“苏破。苏破是你吗?”玛丽强忍着,她还是流下了泪水。

苏破抬起头来,他已经是满脸的泪水。苏破只是觉得自己不成样子了,哭的不成样子了。但是,他不想让玛丽难过,说:“你怎么来了,玛丽,快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怎么不能来,我偏偏来,偏偏来怎么了,我来看看你。”玛丽哭了。玛丽的哭是看到苏破成了这个样子,玛丽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哭着,看着那一束阳光静静照在苏破头上。

突然,外面大门被推开,几个人跑进来,拉起玛丽就走。玛丽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破只听见外面的门嘭的一声被重重关住。

阳光开始移动,很快,这牢房里没有了光线。显然是傍晚了。

八字胡和络腮胡从床上起来,夜班是他们的,他们该要工作了。

他们刚起来就要找吃的。从黑黝黝的柜子里拿出烧鸡和美酒。往桌子上一摆,挑起火芯,火光照亮了烧鸡和美酒。

“哎呀,哎呀,我嘛,这人活着就是好啊,”八字胡伸了个懒腰,“你别说,我这次呀,还真梦到了肉。这肉是奇怪动物的肉,这动物长的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样子,总之,我的感觉很奇怪。这肉竟然哭了起来,我就感觉更奇怪了。哭的哪儿都是,哭成了河。”

“哈哈,做梦啊,哎,不好不好,”络腮胡道,“你梦的是怪物,不好。哪有我梦的老母猪好,哎呀,你是不知道,我那口水流的呀,比那酒河都不次,那烤全猪的色泽,那股欲罢还休的味儿,哎哟哟,你是没体会。”

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的是个没有胡子的汉子。这个汉子无胡须,显得更有精神。

无胡道:“有酒有肉不叫我?不够意思,是不是不想让我吃啊。”

“去去去,少扯淡,”八字胡道,“老是吃东西不给钱。你老是不信我的话,你老是不相信,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不给钱就不让吃,**的老来蹭肉蹭酒,要不要脸啊,这酒肉是我们两个买的,有你什么事。”说着,八字胡给络腮胡抛了个媚眼。这是女人给男人来的招数,却被八字胡用了。

“好呀,敢这么说话,”无胡道,“亏你还是在监狱当官的,你点点儿也不慷慨,吃你个鸡就急成这样,你看看你小气的,你看看你抠门的那样,啊,怎么啦喝你口酒就不行了,贼眉鼠眼的样。”

“想吃拿钱来呀。”八字胡又给络腮胡抛了个媚眼。

“行啦行啦。”无胡从怀中模出些钱来,散在桌子上。

“我给你们说啊,可把这个家伙给我看好了。”无胡吃口酒道,“今天有个女的来看这家伙,被我们带走了。国王有命令,不允许王宫里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什么关系。这个苏破关进牢房时,国王亲自叫了来那个玛丽谈话,警告过她,离苏破远儿点,***就是不听。国王也要处死玛丽呢。”

牢房里的苏破听到这话,心头猛的一震。

“你说说,”无胡道,“放着好端端的王宫生活不过,非要跑出来偷鸡模狗,管也管不了。”

“臭娘们,哼哼,”八字胡道,“怎么就没有人来和我好,一个入狱之人,还能博得一个女人的同情,那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是纯真的。”

苏破听说要处死玛丽,心里十分着急,忙趴到监狱门上喊说:“各位爷,我在这里有礼了。我是想问一下,怎么要杀玛丽呢?”

“哟哟哟,你看看他,着急了不是?”络腮胡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有没有上过床,讲讲细节,我要听细节。”

“各位爷,我只想了解下玛丽的情况。”

“玛丽啊,”无胡道,“肯定是要处死的,不过你放心,你先死,她后死,她跟着你死。”

苏破一坐到潮湿的地上:“怎么会这样?”

苏破耳边充斥着外面三人喝酒吃肉的声音,他静静地坐在一束月光里。他的心好冷,好冷。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苏破被拉到牢房外面。离开潮湿的牢房后,苏破感觉清醒了些,他不吃不喝在恶劣的环境里已经神智不清。苏破只感觉到身子沉重,注了铅的沉重。苏破一步步向前走,被推进一个大木牢笼里。

苏破被带到牛女乃铺子外的空地上,这里是实施火刑的地方。苏破还记得初到这里时,自己吃了三碗面后在这里喝过牛女乃。他还记得那牛女乃的香醇呢,他还记得那牛女乃的香醇呢。

苏破的身体下面被插上了木柴,木柴上被倒满了油。再过上半个时辰,苏破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那柴愈积愈多,那油也是越倒越多,一个人点着了柴,大火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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