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在世 第一卷 阴阳相隔 第二章 遗嘱

作者 : 众山小

是时候聊聊遗嘱的事情了。

我所指定的遗产继承人、被遗赠人,聚集在我位于半山腰别墅“潇湘座”的书房中。

“各位,”我的律师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在场的各位都是由去世的林湘君女士指定的遗产继承人、被遗赠人、代理人及其他相关人士,”他扫视了在场的各位嘉宾一眼,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和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再度开口:“各位都知道,林湘君女士的遗嘱是由我按照她本人的意思起草,并经她本人签字认可的,一直到她去世前半年,还曾修改过遗嘱,当然都做过公正,那么,现在由我来宣读遗嘱,各位是否有异议?”

众人摇头。

律师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开始宣读我的遗嘱。

而我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因为这遗嘱的内容我根本不必听。

律师是我外婆留给我的财产中最珍贵的,可以这么说,自打外婆去世之后,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督导,便不可能有我林湘君这个人。我对他的感激一直深深的埋藏着,只是让依赖那么显山露水,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的靠山。

他有着睿智的额头,花白的头发——认识我之后,他的头发更是飞速掉落、变白——向后梳着;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满含深情、偶尔精光显现的双眼;和蔼的笑容,潇洒的身形,还有,独身。

现如今,不管我如何感情充沛,都不能够让他明白我的感激之情了。

所以,我这样祈祷,假如有来世,请让我保留这种信念:仇恨的心情,让它弥散在空气中;感激的心情,让我及时说出口!

这三天来,众人忙得团团转,而我,则有机会考虑人生,虽然仍没有什么具体的成果,但是点点滴滴积累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顿悟。

房间里静默的气氛那么诡异,让我不由自主抽回了神志。

原来,律师——总是忘记介绍他的名字——徐景泰,已经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受益是多少了,接下来就是那个不存在的人的份额如何分配了。

关于我的遗产,我做了如下分配:

一、我丈夫蒋泽林,将得到“湘君服装有限责任公司”40%的股份;这座名为“潇湘”的别墅;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楼中的两栋我名下的房产;我名下“继华医疗护理中心”股份的40%;等等,合计我财产总额的30%。

二、我的子女(亲生子女或者其他法律认可的收养、领养子女)将得到我财产总额的55%,包括我服装公司45%的股份、我名下“继华医疗护理中心”股份的20%、两家在外省市的工厂的全部股份等等。这些财产除必要花销外,必须等到他们年满二十周岁时方可动用,在此期间,这些财产由我的律师或由律师指定的人监管。

三、将我名下“继华医疗护理中心”股份的40%转赠给我的朋友曾家俊建立的“俊逸儿童救援救助基金会”,以方便被救助儿童的医疗护理;“湘君服装有限责任公司”10%的股份等,共计我财产总额的10%。

四、我赠送我的律师一栋与我的别墅比邻的别墅,一部房车,以及其他被他所欣赏的我的收藏品等;

五、……

应该说,我的安排基本让在场的所有人满意,然而,他们晶亮的眼睛仍饱含盼望投向律师手中那份神秘的遗嘱。

“如果,本人在世期间未有亲生子女,或者未以任何方式收养、领养子女,即本人无法律认可的子女,”律师不负众望,念起了“但书”。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同种意义的光芒,而我的律师也对这一段尤为看重。

原因?以后揭晓!

“则本人留给子女的遗产份额全部转赠于曾家俊先生建立的‘俊逸儿童救援救助基金会’。”

可怕的静默,可怜的众人!

我一生都喜欢恶作剧,即使是在偏僻的农村。虽然我的一生如此短暂,但却精彩纷呈,也跌宕起伏。我喜欢看着因为我出人意料的行为让他人瞠目结舌,言语不得。

没想到这种情况在我死后仍然有机会亲眼目睹——可见上天待我不薄!

“不是真的吧!”我丈夫在一番惊愕、愤怒之后,妄图埋怨自己的耳朵,自欺欺人的期盼律师给他全新的答案。

而律师善尽其责,不仅再次宣读了“但书”,还把遗嘱正本拿给我丈夫看。

众人“嗡”的一声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我真庆幸曾家俊因故没有到场,否则他就要接受众人近乎无理的盘诘了,尤其是我的丈夫,他已经开始对着空气中的曾家俊这个人名咬牙切齿了!

众人一致的论断是这个“但书”不合理!

“最后一句,”律师看了看众人,只这几个字成功阻止了一场骚乱的发生,“如果我的丈夫蒋泽林对但书持有异议,将由他来决定是否执行。若他的意见在一个月之后仍未改变,即他仍然反对我将子女份额财产转赠给曾家俊先生建立的‘俊逸儿童救援救助基金会’,则本遗嘱作废。本人在律师处保留并公正的另一份遗嘱正式生效。”

这最后一句令房间里再次出现短暂的沉寂。

“蒋泽林先生,”律师看向我丈夫,“你仍持反对意见吗?”。

我丈夫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钟,抬头看着律师道:“是的。”

“那好,”律师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在场的各位,一个月后,也就是十月二十一日,我们仍是上午九点在这里见面。”他向众人点点头,便离开了。

我不是很明白,我丈夫反对的原因,我支持曾家俊的慈善事业一向是不遗余力,非常大方的。

也许是因为那部分较之他得到的多出许多?

我以为他会理解我,我对子女的渴望无法满足,便把这种泛滥的母爱遍洒到需要帮助的儿童身上,这有什么不对?

真希望他不是这么贪婪,否则……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九点,依然是那间书房。

我丈夫找了整整一个月的律师准时出现在屋子里,这次,曾家俊也到场了。他上次还在外地出差,我就进了鬼门关,而那个地方由于天气恶劣,整整通讯中断了一个星期。不过,在律师联系到他并告诉他我的事情后,他立即克服困难赶了回来。

令我欣慰的是,他一下火车就直奔我的墓地。

他在我的墓碑前默立了很久,只是在放下手中白水仙时,让这世上最纯净的眼泪滴在了花瓣上。

“对不起,”他小声说,并不知道我就在他的眼前,与他面对面,“最后……都没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此时此刻我仍能支配我的身体,我也定会流泪的。

他直起身子,伸手在我墓碑上轻轻拍了拍,转身离去,我肯定,我听到了他长长的叹息声,缓缓的砸在他走过的路面上,也砸在我的心灵中。

我曾问他:“这么多年,就没考虑过找个志同道合的妻子吗?”。

而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就像现在这样。只不过,叹息声不是那么明显,令我忽视了很多年。

我仰头看着天,灰蒙蒙的天空适时地下起了细雨,点点滴滴穿透我虚无的身体,也浸泽着我干涸的灵魂。我拒绝去了悟什么,只因我已经不具备这样的资格了!

再一次站在书房,我仍然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丈夫试图在正式开始之前跟律师单独待一会儿,但是这次律师还邀请了两个同行为今天的事情做个见证,因此一直在同他们商量细节,对我丈夫的明示暗示视若无睹。

九点整。

首先,律师再次从我丈夫那里得到了反对意见。

于是,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份尚在蜡封中的遗嘱。众人对遗嘱的完整性表示认同。

“首先,我希望这份遗嘱永远不会被打开,因为这表示我前一份遗嘱中费心的安排被否定了。但是既然我留下了这份遗嘱,就表示我对这种情况早有预见,并对上一份遗嘱的内容作了大的调整,这份遗嘱一经打开,便代表我最后的决定,我对这份遗嘱作了公正,因此,这份遗嘱具有法律承认的效力。”

这就是我最后遗嘱的开场白,我要让我丈夫明白,我是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而我接下来的分配,便是我对他反对我上一份遗嘱的回报。

因为这份遗嘱只是针对我的丈夫,所以给其他人的份额基本上没有变化,只会多不会少。

“关于我丈夫蒋泽林可继承的遗产,我作如下调整,”律师看了我丈夫一眼,我很好奇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结果非常复杂,参杂了各种各样的情感,除了,怜悯。

“我生前曾经将我名下‘继华医疗护理中心’股份的20%转到他的名下,如今,我再将我名下股份的20%转到他的名下。至此,他共拥有‘继华医疗护理中心’的股份9.2%,”

我共拥有“继华医疗护理中心”23%的股份,算第三位大股东,我已将9.2%赠予我的丈夫。

“另外,在X市商业银行的500万存款及X市新华大道6号3栋1201的房产转到我丈夫名下。”

在我丈夫尚在疑惑何以我将财产交代得如此细致时,律师似乎已经不再看他,而转向曾家俊。

“曾先生,”律师对他说,仿佛不再需要对我丈夫说话了似的,“林湘君女士已经指定你及你建立的‘俊逸儿童救援救助基金会’为她除上述各项外,所有剩余财产的受遗赠人!”

“什么?!”

曾家俊还没有来得及从惊讶中回神,众人已代他喊出了这一句。其中又以我丈夫的嗓门最大。

“我奉劝各位,”律师又一次开口,“还是不要再议论了,反对是没有意义的,林湘君女士在这个世上已没有直系亲属,她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分配自己的财产。”

接着,这位好心的律师又转向曾家俊:“曾先生,我希望你也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相信湘君这么做的理由你不会不知道。”

曾家俊忽得抬起头来,像是拨开云雾寻找到了阳光。

“我明白了,”他坚定地说,“我接受!”

“我不接受!”我丈夫恶狠狠的说,他被忽视的很彻底,这更让他愤怒,“我,林湘君的丈夫,只有我才是她合法的继承人,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即使是她本人也没有权利剥夺我的继承权!”他站起来,很潇洒的准备离去。

应该说,我丈夫这几年很用心的钻研法律,尤其是婚姻法、继承法。

但是,我会让他知道,他错得很彻底。

“如果我丈夫持有异议,”律师再次念起了“但书”,成功的让我丈夫的身形停顿在他即将打开的门边。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但书恐惧症”了。

律师抬手指了指他刚刚离开的座位,我丈夫忿忿不平的坐了回去,如果让我修饰一下他的动作,我会说,他跌了回去。

“如果我丈夫持有异议,”律师再次开始念,“请律师出示我们婚前签署的协议,”

我的丈夫,真的是愣住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堪称他生命中最大败笔的“婚前协议”了。

“我和我的丈夫蒋泽林,于2000年10月21日(正好是7年前的今天,很巧吧,蒋先生!我刚刚想到这件事,心里还打了个哆嗦呢),在景泰律师事务所签署了婚前协议,由徐景泰及王文林、马华律师起草,并作了公正。”

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律师突然不再往下说,而是紧紧盯着我丈夫的脸。

“蒋先生!”他说,他观察了我丈夫的脸色好一会,突然在他心惊肉跳的时候喊他,自然是把他吓了一跳。

我丈夫看了看律师,在他不怒而威的注视下轻轻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了,我接受。”

众人哗然,彼此相望却也看不出个头绪来,甚至有人已经猜测我丈夫定是与我订下了什么不平等的条约,但日子久了自己却忘记了。

律师微微一笑,不再解释,又开始念起我遗嘱上的附言,全部都是关于我转赠给曾家俊的遗产的处置问题。因为太过具体,律师干脆把正本拿给曾家俊,反正别人看了也无用。但最后,我的特别强调律师还是亲自念了出来:“在我有生之年不论累计了多少的财富,都只是身外之物,全部丢失也不可惜,但我的‘潇湘座’别墅中的书房,却右我一生最珍视的财产,万望继承者保留。”

我在世的时候,学问虽不多,但是涉猎极广,更收集了世界各地、古今中外各种书籍,整整填满了原设书房,更令我在最后一年将书房旁的一间原作客房用的套间打通,扩大了书房的面积,不仅如此,书房内最深处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后面有一个类似展柜的架子,但是四外都用通透的玻璃隔绝了灰尘,这便是我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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