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和商业的联系我非常清楚,但是抛却对等的收益只是单纯的投入到慈善事业中,我不明白。
就我所知,慈善是一项非常耗费资金与精力的事业,看看至今单身的曾家俊就知道了: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能够接受总是往灾区、贫困地区、贫困家庭跑的伴侣,尤其是,这个伴侣经常会把自己的收益也当成善款毫不吝惜的捐出去。
我生前也曾经常参加一些慈善晚会或者拍卖会,也会给一些组织捐款,但是,那毕竟是一种经营形式,是大势所趋,仅仅只是阶段性的,相比来说,要“继华”承诺对“俊逸儿童救援救助基金会”的患者减免部分治疗费,还不如干脆定个数字一次性捐款对医院来说更加合算。
如果跟基金会合作,必定会成为继华一项长期的任务。如果患者少的话,还可以说得过去,其间假如基金会的患者特别多,那么继华就等于是在拿自己的收入来补贴基金会的患者了。
如果是我个人,我倒是并不介意这么做,因为继华的收入并不是我的唯一收入来源,我还有湘君和其他产业。
但是,这样的情况仅仅限于我们几个大股东,剩下的股东有相当一部分经济收入主要是靠继华的,关系到这些人的切身利益,他们是不可能轻易答应这种会损害自身利益的事情的。
毕竟,继华并不是公益性的,而是以营利为目的组建的私人医院。
而且一旦继华决定撤销合作,一定会对继华的名誉产生极大地损害。
因此,尽管我已经决定顺着徐律师的意愿帮助曾家俊,却已经擅自把帮助方向转移到了如何提高捐款金额上面了。
该怎么说呢,因为我一直是从商人的角度跟一些慈善基金会打交道,多多少少对他们是不信任的,尽管我已经可以把曾家俊建立“俊逸儿童救援救助基金会”的前因后果倒背如流,但潜意识中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好人,有善人,但是却很少有“真人”,即使如曾家俊这样从小就在人间至情中陶冶出来的稍微偏向理想主义的慈善家,也可能会在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中难抵诱惑,从一开始的尽心尽力,到后来的形式主义,走过场,搞噱头,不办正事。
诚然,以徐律师的眼光自然不可能把这样的人介绍给我结交,但是,我或多或少认为,也许曾家俊的想法是好的,可他却不能保证这会不会成为一些有心人博名声以及谋私利的手段。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应该比曾家俊更了解什么叫贫困,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生长的。
因此我不认为他会对贫困又多深的认识,在一些富裕人的认识里,经济实力比不上他们的,就是穷人,却殊不知,至少那些人还可以提提“经济实力”,而真正的贫困,唯一可以提的却是“生存”。
我一直从商业角度甚至经济角度看待他的基金会,我认为帮他们一时毕竟不能帮一世,救急不救穷。
我却忘了他帮扶的对象是:儿童!
可是,随着我面前的资料、图片堆积得越多,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震撼,我终于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以为自己了解什么是贫困,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说我曾经过过贫困的生活。
我被打动了。
照片上大部分都是孩子,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干农活,单薄的衣服映衬着坚强又倔强的脸,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的天真地笑着,有的待在低矮的土屋中学习,而有的,只能在外面看着……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瘦小!
而这些,还仅仅是贫穷而健康的孩子,其余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哪里生活的孩子们,不仅没有我现在的医疗生活条件,即使连我小时候也不如,那时的我生病了,养父也会带我到卫生站打针的。
而对资料中的孩子们来说,对生活在那个环境里的人们来说,生病的唯一治疗手段就是依靠自身的抵抗力,硬抗!
很多人,很多孩子,就这样耽搁了治疗,留下了后遗症,或者,留下了生命!
这一幅幅的照片冲击着我,这一张张资料触目惊心!
当我从资料中抬起头来,已是泪眼模糊。
曾家俊傻眼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像是头一次认识我似的。
他从没见过我流泪,也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会为了这些孩子的境况而流泪!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徐律师话中的意思。
前几天说起基金会和医疗中心合作的事情时,我的态度让他十分失望,虽然听说过我幼年曾经吃了不少苦,但自打他认识我那天,我一直都是珠光宝气,挥金如土。他把我归为视贫困为耻辱的一类人里,要不是我是医疗中心的第三大股东,想必他是不会想同我这种人打交道的。
徐律师看出他的心情,这样对他说:“有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厚厚的面具,隐藏自我,因为她怕受到伤害;若你以为那面具就是她本人,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去了解面具下的她。你们其实是同类人!”
在曾家俊出神时,我已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困难都要像其他几位股东争取。
三十年前继华成立的时候还仅仅是个小诊所,那个时候的成员后来都成了现在的继华的大股东。
而外婆正是那五人的其中一位。
当然,这些股份现在都在当时的五人的后代手里,就像我一样。
因着长辈们的情分,我们这一辈人还是经常走动的,这些继承人中,我的辈分是最小的,经常是在聚会时叔叔阿姨的一通乱叫,倒也使他们十分开心。
假使我的脸面不够,还有徐律师呢,他可是长辈级的人物了。
心里有了底,刚刚的情绪也稳定了,脸上有了笑意。
在曾家俊似乎不知怎么应付流泪的我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雨过天晴了。
接着就看到向他伸出了手坚定地说:“我会竭尽全力!”
曾家俊傻眼了!
我们两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
谈妥了医疗中心的事情,曾家俊显然松了口气。
似乎是因为对我的印象大大改观的缘故,在他起身告辞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我说:“听孟总说,‘疆土’有很多库存成衣是不能当成商品出售的,却没有地方解决,是这样吗?”。
“噢,”我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说的?”
“上次送你回来的路上。”
我很郁闷,从“疆土”到我家距离不算短可也不算长,把市区内的行车速度算进去的话,需要半个小时。我记得孟疆并不是一个十分爱说话的人,对他看不顺眼的人更是一声不吭的。
就算他十分欣赏曾家俊这个人,和他一见如故,好歹应该有个初次见面的生疏感和自觉吧。
他和曾家俊把我送回来的路上到底说了多少事情啊,是不是完全没有顾及到正在昏迷中的我,一直在聊天啊!
看我面色不善,曾家俊急忙圆话。
“我想孟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一个办法,所以才告诉我的吧。因为他觉得那些衣服虽然不能出售,却都是质量非常好的衣服,丢了实在可惜。”
“是啊,”我心不在焉的回答着,“疆土前期做的衣服,其实都是好的,只是和市场的需要不同。”
我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全部交给孟疆和瞿劲辉了,但疆土始终是我名下的产业,我也十分重视。
尽管疆土现在还处在探索阶段,但是我们都在寻找适合它发展的方向和市场定位,我并不想把疆土做成满世界都有的成衣加工厂,更不想把它变成名牌盗版生产基地。
可以说,疆土是孟疆的实验室,是瞿劲辉的实验室,是我林湘君的实验室,是“湘君”的实验室,我们有着各自的目的,各自的目标,却在同一个名字下共同奋斗。
“这么说可能很冒昧,”曾家俊似乎在斟酌语句,“能不能把那些衣服都交给我处理?我会让它们物有所值的。”
“可以是可以,”我诧异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有个想法,但是要先联系一下,我和孟疆商量过后,再把确定的结果告诉你好吗?”。
“好,可以。”我无所谓的点头,“这件事你直接找孟疆就行了,我估计他会十分感谢你的,他一直在对那些衣服耿耿于怀,舍不得丢掉。可是仓库马上要翻新了,实在是没有地方了。”
“好的,也许这件事情开需要你出面,不过在完全确定的之前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点点头,说:“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也不用这么严肃,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毕竟这是我们的事情,你肯帮忙已经很感谢了,哪能让你自己忙乎。”笑了笑,又说道,“等办完这些事情,闲下来,我一定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曾家俊也向我笑了笑,伸出手和我第二次握手,“我很期待!”
然后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却在思索着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很期待。
他期待的是什么事情呢?
是和继华的合作,还是……
几天后,我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而曾家俊总是能够让我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