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走到了惠妃身侧,一手握住了惠妃的手,然后看着蓝颜,“朕方才听的十分迷糊,你是说,惠妃她避重就轻,以三寸之舌,想要回转天地,改变大局?”
蓝颜滞在那里,看着他,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吐纳天地,不可一世,却从来让人难以看清,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下一步,到底又在预谋什么。
她唇角动了动,终究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呵的一笑,“那为何,朕倒是觉得,你避重就轻的手段,倒是比惠妃更在上,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倒是更坚固!”
“皇上……”蓝颜心中暗道不好。
他却效仿了蓝颜,不给她一点喘息回话的机会,“够了,你可知大胤的皇后之选,是如何的重要,不仅是母仪天下,为朕掌管后宫,更是牵扯到日后的正宫地嫡脉,也便是牵扯到日后的大胤的将来,朕倒是觉得,惠妃是有过,但是你,蓝氏,你身为庶女,本就不是嫡脉,朕尊太后之命,允许你作为秀女入宫,不过既然不是嫡女,根据祖训,即便入主后宫,也只能做三品以下的内命妇,但是现在看来,你不仅身份低下,尚且不知身世来历,这样的人,怎能做到母仪天下?”
“我……”蓝颜知道自己是被他说中了,避重就轻的是她,想要用口舌便将事情掩盖下去的也是她……
若是无人反对,她是可以顺利过关,但是,若是有人出声,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早就料到了。
看着他,她冷笑一声,“早就想,惠妃娘娘即便执掌后宫,又怎会那么大胆……”
“蓝氏,朕还没允许你说话!”他厉声止住了她,眼神利利的看着她,暗带威胁。
她亦毫不示弱的看着他,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再怎样表现的低入尘埃,又有什么用呢?
他抓着惠妃的手,一手背在后面,声音淡漠入水,“既然如此,皇后人选,看来有待斟酌,今日的典礼,便取消了吧……”
众人听了,一片哗然。
但是场中,蓝颜却笑出了声来。
好啊,这几个月的努力,因他一句话,便白费了罢?
然而她却没想到,这样还不算完,接下来的话,才彻底将她打入了地狱。
“至于蓝氏……”他带着冰冷笑意的眼转过来,“看在蓝相劳苦功高的份上,你便生活在宫中吧。”
她愣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见他甩了甩明黄的袖子,走上前来,隔着旒珠,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似是有多种意味。
“为什么?”她几乎的低吼着问他。
他只是笑的越加肆意,“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看着他的笑容,她心里一凉,眼睛转着,快速的想了想,猛然一个念头跳进了心里,随后一切都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杀她不成,便想趁此机会,将她关进了红墙之中,永无天日。
哈,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她咬着牙,低声嘶吼着,“萧暝昱……”
他眯起危险的眼睛,“你胆敢如此无力,唤朕名讳。”
她笑,“如今我还怕你什么?”
他嘴角泛起冷笑来,一挥手,两边侍卫上前来,她就这么被带了下去……
满堂的红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刺眼,她知道没人来救她,太后本就已经放弃了她,庆定公与她一样已经一败涂地,不,庆定公至少用计让太后不再垂帘听政,她才是唯一一个一败涂地之人。
*
她就那么被推进了房中,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大红的喜服散在周围,好像血一样鲜红的颜色,那么刺眼。
她用力的趴起身来,坐在地上,看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身边是满满的灰尘,蜘蛛网将灰尘满满的挂在了桌椅上,破败的窗纸,被打出了一个一个的破洞,散下来的阳光,好似千丈落霞一般绚烂,她伸出手指,眯了眼睛,看着阳光自指缝间落下,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来,这就是,他送给她的结局……
将她关在这么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人,便同将她关在那地洞里,有什么分别?
这时,脚步声传来,两个面容凶恶的宫女,直接将一堆衣服被褥扔到了她的身上,看着她被打的俯身在地的狼狈相,那宫女只是不屑的冷笑一声,“自己收拾一下吧,没事不要出去,免得大家为难!”
蓝颜不语,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然后木然的拽起了手中的被褥,艰难的起身,拖了这一路,腿有些麻痹,但是没什么,她还能站起来,将被褥放在扑满灰尘的床铺上,没有回头去看那些人嘲讽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开始收拾,虽然只是蓝家庶女一枚,但是她总归还是小姐,前世今生,都没做过什么活计,笨拙的样子,该是又让人笑话了吧?身后大笑的声音传来,她只是自嘲的笑笑,继续平静的收拾着。
就那么穿着大红的喜服,收拾到了晚上,才终于将这间破败到不行的屋子收拾的干净了,看着自己成果,她拍
了拍手上的灰尘,洗洗手,准备上床休息,那些宫女本是想看她的笑话,后来却只看到她默默的收拾东西,不抱怨,不埋怨,更没有她们想象中的一蹶不振,甚至,深陷如此境地,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掉过,自觉没什么笑话可以看,便悻悻然的离开了。
现在,偌大的放假里,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月光倾泻进房间里,撒在地上,好像无数的星星,她却没有一丝睡意。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是该放弃,还是该为自己以后的路想一想?
以后,她还有路吗?
这样自问自答着,以为一夜无眠,却突然听见什么动静,似乎就在头顶传来。
她一皱眉,随即果断的起身。
却见一个黑影忽然落在了她面前,让她心中一惊。
然而还没喊出来,那黑影已经来到她面前,一手捂了过来,她愣怔,随即看见了元西那张千年不变的冷面孔。
原来来的是他。
他松开了她,见她舒了口气,拍拍衣服,抬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是十尺高墙而已,怎能拦得住元西。”若不是说话的是面无表情的元西,这句话怎么听都有那么几分傲慢。
她无奈的看着他,说,“我还以为,是皇帝看不得我入宫享清福,派人来斩草除根。”
元西道,“主子放心,从今日起,元西定会每日来保护小姐,定不会让小姐有事。”
她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当真有人在盯着我?”
元西默默的点了点头,满脸严肃,“方才我来时,便看见有人鬼鬼祟祟。”
蓝颜听了,只是淡淡笑笑,无所谓的坐在了桌子上,元西见这里所有家具都已经老旧的不成样子,甚至一边放着的椅子还断了一条腿,再看她,倒是气定神闲,一点没有想象中的颓然,他走过来,“若是主子想,我即刻带主子出去。”
出去?她笑着看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出去便好了?我出去了,我爹爹怎么办?我娘怎么办?我不会出去的。”
顾元西道,“但是主子便在宫中过这样的日子?”
她无所谓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好歹还没死。”转而又笑着看他,“现在有元西保护我,更不用怕死了,既然还活着,便定会有办法的,即便山穷水尽疑无路,也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
元西走前,又对蓝颜说,“绿盏与琴歌两位姑娘跪了半天了,说要求蓝相相助,让她们入宫来伺候主子,也不知道成不成。”
蓝颜并不想让她们两人进来,但是如今她又怎么能劝的了两个人。
于是第二天傍晚,两个人果然带着行礼进了宫。
见到蓝颜住的地方,琴歌气的跳脚,“怎么住这么个地方,好像是……”她想说好像乞丐住的破庙,被绿盏打了下,又硬瘪了回去,撇撇嘴,看着蓝颜,心疼的道,“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还对外面说是留在了宫中,以为小姐是来享福的一样。”
蓝颜笑着带两个人进了房,虽然房子破了些,总算还很大,据闻大胤第一皇后被打入冷宫,便是住在这里,后来皇后一步登天,便将这里修缮,以做纪念,如今百年已过,佳人去,楼自空,这里又恢复到了冷宫的模样。
蓝颜听着绿盏的话,更笑了起来。
绿盏怕她听了难过,没有说,传言,进了这里的妃嫔,没有熬得过三年的。
何况她连妃嫔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