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颜抿了抿嘴,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太后带着深沉的微笑,正注视着她,“颜儿,果然是你。”
蓝颜听着从她口中念出的颜儿两字,不乏讽刺意味,却不觉的笑了起来,“早想来向娘娘请安,只是婢妾人微言卑,无法见娘娘天颜……”
太后缓缓走下来,纤指轻轻搭在于振海手臂上,细长的护甲,看的人眼寒,一边的于振海小心翼翼,虽是她的亲信,却也不敢出半点错误。
她道,“早就说过,颜儿是个才人,哀家记得,颜儿还不是皇上身边的人时,就很惹哀家喜欢,如今颜儿能在宫中,可以常常陪伴哀家,哀家真是高兴啊。”
蓝颜也陪着她演戏,“承蒙太后娘娘天恩,蓝颜才能得圣眷,陪在皇上和太后身边,实在是蓝颜前世修来的福分。”
太后笑了一声,低头看着她,眼中不乏尖锐,“也是咱们有缘分。”
缘分两个字,却透着一股寒意。
她挑了下眉,道,“只是,既然都是皇上的妃子,为皇上分忧,陪伴皇上,为大胤传宗接代,便都是你们的职责,因此,纵然你们恩爱,却也不比寻常夫妻,还要顾及大胤的将来……”低头,她看着蓝颜,鬼魅的一笑,“纵然哀家知道,此事不怪你,但是昨日让皇上劳累了一路,实在让哀家不忍,未免日后这样的事再发生,颜儿……哀家也不能去罚皇上,便知能罚你了。”
当真说的是情真意切啊……
蓝颜望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在宫中多年,这张美丽的容颜,早已变成利器,那原本脆弱女人的心,是不是也早已变成了铁石?
她笑了笑,跪拜,“蓝颜知错,心甘情愿的领罚。”
太后嫣然一笑,“那便好。”
说罢,她一回身,声音肃然的道,“于振海,带她下去领罚。”
于振海诺诺称是,过来,对蓝颜道,“颜主子,咱家便得罪了。”
*
最后看了太后一眼,蓝颜跟着于振海出去。
太后说是罚,其实也不过是罚跪。
她老实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却见于振海一直在看着她。
抬起头来,对他笑笑,她道,“于公公还有何吩咐?”
他眯着眼睛,走狗的模样那么明显,“太后娘娘让咱家提醒颜主子一句,这如今的天下,是谁家的,主子应该心知肚明。”
蓝颜笑,“蓝颜愚钝,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
他冷哼,“你自然是知道的。”
蓝颜顿了顿,看着他,“当初是娘娘放弃了蓝颜。”
他眯着眼睛,“娘娘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懂珍惜。”
机会?呵,只因为一次失误,她便被太后抛弃,她这个棋子,未免太廉价了些。
“那么今日太后娘娘又来警告我做什么?天下既然都是太后娘娘的,我又算是什么呢?”
见于振海眼神一顿,她笑道,“莫不是,进来太后娘娘,因为不再垂帘听政……已然失去了一半天下?”
“住嘴!”于振海厉声道。
随即,似乎发觉到自己被蓝颜套出了话,方慢慢舒缓了情绪,冷笑一声,看着蓝颜,“咱家倒是小瞧了颜主子了……只是,咱家不防告诉颜主子一句,一半的天下,也已经足够。”贴近了蓝颜,他狠狠的道,“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蓝颜嘴角动了动,看着他哼了声,甩了手中飞拂尘离去,方冷笑一声。
蓝颜这一跪,便跪到了半下午。
更要命的是,她后面才发觉,为何那软垫,跪着跪着,会如此的坚硬。
原来,这软垫乃是后宫处罚宫人的利器,看着是软垫,其实厚厚的棉絮下面,是尖锐的硬物,跪的久了,那硬物便会将棉絮挤到一边去,然后生生的刺在膝盖上。
到后面,疼痛感渐渐传来,她想要动,却见两边太监冷冷回过头,似乎是在警告她。
想了想,她也只能继续跪着,因为若是抗旨,只怕只会让太后有了更多的把柄来对付她。
咬了牙继续跪在那里,又过了半个时辰,膝盖已经从刺痛变为麻木,脑袋里也是一片的眩晕,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是靠着浅浅的意识,才仍旧跪在那里,没有倒下去。
抬起头,面前的两个太监也模糊了起来,她眼睛沉沉的,好像压了两块大石头一样。
蓝颜咬着牙,死死的挺着。
然而最终,却还是没能受得下去。
只是觉得面前好像出现了谁的影子,她想伸手去抓,最终……却只是跌落在地……
就那么沉沉的昏了过去。
梦幻渐渐的靠近,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她被青郎休出幕府,便恍恍惚惚的来到蓝家门前,那门上贴着的封条,她的心在一瞬间,纠结到了一起。
风一吹,封条便落在了眼前,她抓起那封条,觉得泪水即将要流下来,可是,可是,又怎么都流不下来……
这时,冰凉的水,顺着头顶打下来……
她恍惚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那狞笑的脸。
是于振海。
他冷哼,看着蓝颜仍旧倔强的面容,不屑的道,“主子,你这样的神情,咱家看的多了,只是,咱家也不妨告诉你,所有让咱家看过这样表情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蓝颜哧的一笑,道,“还好,如今我还在。”
他道,“却也不长久了。”
说罢,也不多说,对一边的人递了个眼色,两边的太监便上前扶起了她来,她虚弱的撑着身子,倔强的将两个人推开,然后,蹒跚着站起身来。
冰凉的水浇的浑身都已经湿透,带着寒意的风吹过,更是冷的痛彻心扉。
她回身,看着于振海带着不屑的笑容的脸,对他,微微的一笑。
瞬间,于振海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她哼了声,拖着虚弱的身子,缓慢的,向外走去……
*
蓝颜出去的时候,看见绿盏和琴歌的瞬间,却一个瘫软,险些摔倒,绿盏琴歌连忙过来,扶住了她,方挺住了。
“小姐,怎么会这样?”
蓝颜虚弱的摇摇头,让她们扶她回去。
原本玉兰苑便在偏僻的地方,现在身子伤了,更是感觉走了许久,才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让绿盏与琴歌两个人伺候着躺下,见她缓过来许多,琴歌方问,“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蓝颜只是看着屋顶,眼神迷离。
幽幽的想起太后的眼神,于振海的轻蔑。
她慢慢的握紧了床上的被单,声音沉静,“看来,若是有她在宫中,我定是走不了多远……”
琴歌听着蓝颜声音中的很绝,一时手上一抖。
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想什么,她可是小姐。
那边绿盏已经备好了水,说可以沐浴了。
蓝颜将身子埋进了水中,缓缓的舒了口气,身上似乎轻松了许多,只是疼痛还是隐隐的传来,她皱着眉,靠在了浴盆上,雾气弥漫,她觉得好像好了很多……
这样轻松的片刻,却让她不小心睡着了。
并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来了人。
或许也是他的脚步太轻了,轻的让人不易察觉。
总之,当他站在她背后,双手扶在了她的双肩上,轻轻的揉动时,她方惊醒,猛然回头,看见萧暝昱正站在背后,带着温润笑容,低头看着她。
双手捂住了胸口,满眼警惕的看着她。
看着她瞪的好像鸡蛋一样的双眼,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便那么呵呵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皓齿,“你躲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半天,方扯出一丝笑来,“皇上来了也不叫人来通知一声,婢妾这样,怎好面圣?实在是惭愧。”
他歪着头,眉头斜挑,“这样怎么了?朕觉得刚好,还省得朕在动手……”
蓝颜心里愤恨的想,真是赖皮脸,瞪着他,却只能仔细周-旋,“今日婢妾身子很不舒服,恐怕不能服侍皇上……”
他卷着身下的丝带,好看的眉头不耐的皱起,“同样的借口,听上几天,也会腻味。”
她说,“今日是真的……”
他眼神一闪,“那爱妃是承认往日的假的了?爱妃可知道欺君之罪,该当何罪?”
蓝颜一愣,看见他眼中闪过的狡黠,方知道,这个人是在戏弄她。
“皇上来这里便只为拿婢妾寻乐子吗?”
他歪着头,“爱妃说的哪里的话,朕说的是真的,若是欺君之罪……”
“皇上……”她懒得再与他周-旋,加之本就因为身上的痛楚,心情烦躁,不由的叫出声来。
他对她的愤怒不以为然,反倒自顾自的道,“嗯,若想朕不追究,其实也好办……今日便将朕伺候的好好的……”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靠在浴桶一边,看着他,“皇上,能不能别再玩了……”
他皱眉,无辜的表情让人蓝颜想骂人,“难道爱妃认为朕在玩?不,朕从来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