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过去挨着他坐下,又怕他不喜欢,自己爬起来坐到床.另一侧去。委实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装扮成这个样子过来找她.
偷看他一眼,他发饰衣物都是霍长安的模样,且两人高度相去不远,他方才的声音也是刻意模仿的,若非她洒他一脸石灰,他闭着眼睛身子一动,带出小半截怀中笛子,那笛子又是她亲手所作,笛上刻有字,她必定要以为他是霍长安。后来,他擦干净眼睛,她也再看不到那笛子。
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为何这戴脸谱儿,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管家别人还不易认出,我在这上京却是多人识得,你我之间不宜过从甚密。”“霍长安”淡淡道,“来找你是想谈谈连玉和案子的事情。”
素珍一听,却是微微一震,随之心下又甜又涩,甜的是那天他虽对她放下狠话,但终究没有真的就此弃她不顾,他来此是要提点她什么吧?涩的是,他情愿妆成霍长安来接近她,以绝她心思刻。
她知道,自己绝不可戳穿他身份,否则,这场谈话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若他只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见她,那么她便按他的喜欢来做。
“为何我们不宜过从甚密?”
她首先问出疑问。
霍长安一声轻笑,“你难道没看出来,不可能。”
“嗯,那天你就没有留在皇上的御书房里,你不是……他那边的?噱”
“这个和你无关。你只需知道让皇上知道你和我私.交好,不是件好事。”
素珍讨了没趣,朝他呲呲牙,心想这借口在情在理,若非我早知你是李兆廷,还真被你骗了,冲他一笑,道:“霍侯,请说。”
“霍长安”却盯着她,道:“今天的事,你恼恨连玉吧?”
素珍又是一怔,听他语气认真,她也配合着他,让他不至于怀疑自己已经知道他身份,点头道:“自是恨的。他这人翻脸太快,我知道,我自己有大不对的地方,只是,他也太无情了。”
她说着恨恨啐了一口。
“霍长安”面无表情瞥了眼地上的口水,朝她一招手,“你给我过来一下。”
素珍一听大喜,立刻挪了过去,做了方才便一直想做的事情,挨着他坐下,冷不妨头顶狠狠吃了一下,她呆呆看着“霍长安”微微弯屈的五指,“你做什么打我?”
“以后,你还敢这样脏不啦叽,本侯还打你。”
“哦。”
素珍知道李兆廷生性整洁,点点头,想想都是连玉害的,又骂了几句,“死连玉,还玉呢,不就一尾鲢鱼苗子,总有一天,看我蒸了他吃。”
“霍长安”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忍了好一下,终将自己想往隔壁脑袋狠狠敲几下的冲动压下,只道:“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那么做?”
“谁知那死皇帝心里想什么?”
“李怀素,痛才能让人吸取教训,不可一错再错,你要当一名好官,不是聪明,不是一颗为民心就够。亲身经历,比道听途说强一万倍。”
素珍蓦然怔住,又听得他微微低沉了声音问道:“御书房里,所有派系暗涌,可都看明白了,明哲保身的官场作风,可都看明白了,你要在一个地方混,就必须明白自己身处在一个什么环境,你身边都有些什么人,这些人是怎样的人,哪些是坏,哪些要防。”
“连玉会管我这么多吗?”素珍越发惊震,微喃有声。
“我们且先不管连玉怎么想,本侯问你,今日所见,你可明白莫愁一案来龙去脉?”
素珍不假思索颔首,御书房中,连玉发问以后,每个人的表述都很清晰,若非这场接龙,否则,她断不会明白,这案子之所以到她手上,未必是巧合,而是一场好戏。巡游的提出怕是有意的,莫愁最后从刑部大牢逃月兑也并非她***成功,而是有人要她当众接下此案,将事情闹大,让连玉与大周陷入两难。
“可是,我也不过是连玉的一颗棋,他至于这样来提醒我?今天他的处境也不好受。他既是此用意,为何事后又不告诉我?”
“君王的心,谁明白,也许他不希望在你眼里看到同情,你不也说,他今天处境难看,堂堂一国之君,最后还要你去顶撞权非同一句,不可笑么?”
“李怀素,若你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言,不要太和权非同作对,看样子,那权相对你是有兴趣的,往后,若连玉败在这场政治斗争中,权非同也不至于太为难你。”
素珍又是一怔,身上温暖骤失,却见“霍长安”缓缓起身,走至窗前,负手立定,沉缓而安静的声音仿佛一股力量穿透到她心上。
对了,兆廷为权非同做事,所以他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提醒她。
再次提醒她。
不知道为什么,上回他让她私.下和权非同接洽,她丝毫听不进去,此时,窗外星河璀璨,他的话却让她眼眶微热。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猜嫌。
仿佛一瞬融会贯通。
即便他不爱她,如今几话,却让她觉得那些痴恋着他的日子是值得。
终不曾负相思意。
“不会的,连玉会赢。”
话一出口,她又是一怔,她傻了呀,这口误成什么话了!应说权非同必定能击败连玉,她刚想改口,却见“霍长安”霍然转身,目光炯炯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你认为连玉会赢?”
她心想坏了,说错话,兆廷要生气了,她蹙眉看着他,“霍长安”虽戴了脸谱,但眼中的深长沉厚便像黑幕银河,充满力量和未知,可,又分明隐隐透着一丝沧桑。
这些年来,和她玩耍时,这个男人眉眼虽偶有浅淡笑意,总觉他背负着许多东西。
不曾告诉她。
他不说,她知,在他心里,她还不足以倾听。
爱上他,也许其实是爱上他一场寂寞。他和她这般不同。
看着他微微绷紧的肩膀,一身灰袍教从窗外涉进的冬夜的风吹成猎猎,素珍再也忍不住,猛然起来冲过去用力抱住这个男人。
想用全身力气告诉他,不管我们以后怎样,此刻,星河作证,我所有的愿望,不过是一句,只愿你从此不再寂寞。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