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抬头,过了大概半分钟,大殿内忽然跳跃着隐约的微光,忽闪忽闪的,在这夜风徐徐之时,显出几分诡异与凄凉,火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堂,直到阵阵清冷,绵长的木鱼声自里边响起,火光已然溢满整个大殿。不敢相信,一切本以为是梦境的事物,就近在咫尺。而现下的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丝毫的畏惧与不安,只静静听着老猪下一步的指示。“老猪,你继续。”
“看来对了。好吧,你不用害怕,里边没人。待会儿有一阵含着大量薰衣草精油的夜风将吹向厢房的木门口。”才说完,殿内火光忽然大幅度震颤着,紧接着一阵幽风疾驰而出,直扇得厢房门扉左右摇摆,几乎同时,木鱼声戛然而止。明白了,昨晚正是闻到了这股风,才被催眠的。
“我推断,你站立的整座寺院是一个巨大的,设计精巧,巧夺天工的机关。为了守护双子石,寺院的建造者们制造了这一股催眠的夜风,目的就是,将前来投宿的住客熏倒,防止他们发现夜晚寺院深处藏着的秘密。”老猪说的神秘。
“寺院深处的秘密灯火之谜”我寻思着。
“那个所谓的木鱼声,不过是大殿墙壁和佛台内部,木制发条缓缓转动碰撞时放出的声响,青豆,大殿的佛台和墙壁内部其实是空心的,使得回声很大。这是个自动开启的机关,被设计为周期循环往复,做工精巧,架构严谨,其各部分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最终目的,就是自墙壁内催出这股催眠的夜风。“
他顿了顿,等待着我的疑问。
“风从墙壁吹出如果千年里,每一个夜晚,这个装置都如此大幅度地运作着,那它的能源又来自何方?”我诧异地问。
老猪似又历了一番思索。“我猜,设计者们利用的,是苍山深处地下水的推力。这里是喀斯特地貌,地底深处暗河极多。如此解释,倒也可以为人信服。至于薰衣草,该是寺院的空心墙壁内部,存留有大量的精油。”他忽然不说话了,许久,感叹了一声,接着说“嗨,竟不知是何时何人,得以筑此奇葩。这就是青谷子诗的第一句,萌帘夜吹香阁絮了。接下来是第二句,抚琴一曲花亦柔。还记得白天给你传的音乐吗,把它放开,用你手机。”
“好的。”我迅捷地播放了乐曲,调大音量。悠杨而带着淡淡愁绪的古筝乐曲《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回荡在天地间,接下来,震慑人心的一幕出现了。
岁月悠悠,变换多少沧海桑田,神州大地,托举多少天下名山!泰山称雄,黄山称奇,峨眉称秀,华山称险,庐山拥翠,青城藏幽,昆仑齐天,云岭横断!然在这众多的华夏名山之中,眼前的光景,竟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就在这个不大的庭院里,就在这灵悟寺的大殿之前,从西到东,由南及北,数不清的十几公分的野草开始缓缓抬头,偏偏旋转,宛如后宫三千佳丽,舒展衫袖情意绵绵地舞动,成百上千的小茎叶,迎着高洁的月华,交叉转动、亲吻和弹跳,然后又弹回原处,再重复转动。它们依偎着彼此,如一对对钟情的眷侣,双双缠绵,紧紧拥抱,时而又像蜻蜒翩翩飞舞,使人眼花缭乱,给予人清新、美妙、神秘。细数这漫漫岁月里,多少个春秋,多少个尘世变迁,她们就站在这苍山的最深处,披着银白儒雅的霓装,盘着曼妙圣洁的华带,以群星璀璨的高天为冠冕,伴着林海熙熙攘攘的顽皮节奏,她们莞然一笑,携着成百上千的杜鹃山茶,静静等候,哪一个中原游子,哪一颗景仰之心?
“你看到了什么?”其间老猪一直在唤着我,而我竟是被这大自然的钟灵琉秀所撼动,这才反应过来。“千千万万,旋转舞动的跳舞草,伴着这首古筝曲,偏偏然。”我平静地回答。我可以猜到他的浓眉以怎样的幅度跳跃着,“这是寺院的建造者种下的对音律敏感的植物,我一直期待着观赏这些自然界里神奇的精灵,可是,无缘得见,青豆,回来要给我认真说说,继续观察吧。”实际上,这些跳舞草不过白日里很不起眼的杂草罢了,谁知道,越是不起眼,越是能够一鸣惊人,谱出这涤荡心灵的交响乐章。
青草不停旋转着,挥舞着葱翠的臂腕突然间,茎叶集体朝着一个方向歪斜而去,之后静止,叶尖直指大殿门扉的位置。我一惊,忙道:“她们全部,指向了大殿!”“果然!这是下一个线索,青豆,赶紧把大殿的门扉全部打开,全部!”老猪激动不已,他虽远在大理古城,却是早已将身心倾注在了这里。我急忙将大殿沉重的木门挨个拉开,露出里头一整个厅堂,红红的火光自内壁上的两个孔眼投射而出,洒满了佛像,佛台,四壁,窗棂。原来,那催眠的夜风,正是自孔洞溢出,而后,吹向佛台上的三世尊,再越过窗洞而出,无怪乎佛像在这千年的光阴中,一尘不染。
“那些草给你指了什么?”老猪忙不迭问道。
我顺着满庭的芳草尖,看向殿内。原来,群草皆是对准了南边那个青铜鼎。“大殿佛台上有三个一模一样的铜鼎,她们指着南边那个。”我不紧不慢地说。老猪沉吟了一会儿,“接下来,便是青灯烛影酒醉壶了。你先把酒精倒进南边的铜鼎里,然后点燃酒精。”我取出包里盛酒精的塑料瓶子,拧开瓶盖,缓缓倒入青铜鼎。
“注意,一大半就行了,这只是推测和假设,以免浪费。”我忙收手,将瓶子置在佛台一侧。
老猪思量了一会儿,“青豆,大殿内部还有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
不合常理的东西我想起了那个与地面一同修筑的陶壶。“有个陶壶,”我说,“与大殿地面一同修筑,里边是空的。”“是吗?恩,青豆,把燃起来的酒精倒进去试试。快!”老猪显得急切,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端着青铜鼎,我将酒精泼入黑糊糊的陶壶口,可以看见酒精在里头旋转沉积,不时,满了半壶,而青灯已空。我在等待着什么,即将发生的然而,许久,一片安然。“发生了什么?”老猪问。“什么也没有。”我说。老猪表示难以置信,“不可能啊没道理啊难道我们的推理,哪里有错误。让我想想,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我也不敢闲着,脑子飞快旋转,梳理着日间所有获得的信息,唯恐遗漏了什么豁然间,我记起了午间陌生号的短信,那四个字:劝君一醉。“劝君一醉”我说,“什么?”老猪莫名其妙,“是这样,我午间收到了曾经那个陌生号的短信,发来四个字:劝君一醉,它说这是早晨咱们遗漏的大殿横批。”"大殿横批?哦。”他貌似记起了。“当时我还和你说,这个没必要了,哎,失误啊。那么,咱们再一起好好联系联系所有的诗句吧。”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我灵光一现,大喊:“有啦!”老猪该是愣了,忙问:“真的啊?”“恩,你想,作者青谷子的诗句青灯烛影酒醉壶和横批劝君一醉里,无独有偶,有个醉字。一个人之所以会喝醉,是因为达到或者超过了一定的酒精容量对吧,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们试图用拟人的方式提示后人,我们所倒的酒精不够量,没能“醉倒”陶壶。劝君一醉,就是希望我们给陶壶倒满酒精。”我真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己口。老猪笑逐颜开,“咱们豆哥开窍了啊。”
接下来,我继续倒了大半杯酒精并燃起,待温度有所提高,掺入陶壶,渐渐灌满它。我放下青铜鼎,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等待着奇迹发生然而,一切照旧。“发生了什么?”老猪问,我忽而有些失望,心口一凉,这么些努力,难道就在此终止?“没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猪沉吟了一会儿,许久,他说:“青豆,别灰心。其实,你刚才的想法非常有道理。一开始,我估计这个设计古怪的陶壶是个温度和密度感应的装置,然而还需要第三方条件,就是特定的青铜鼎,这说明南边这个青铜鼎内部的元素构成区别于另外两个。这样一来,在燃起酒精时,一方面为酒精升温,一方面,酒精通过化学反应吸收鼎里某种特定的元素,从未为触发最后条件奠定基础。可是,现在看来,我们仍然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只要我们找到它,也许就是最后的步骤了。”看得出来,这一次,真的难倒老猪了。
我端举手机的左手早已酸痛难耐,于是换了个手。而就在这一瞬间,我的眼梢瞟见了一番稀奇的景象让我禁不住走近,驻足那是
皎白的月华下,映射到照壁上的芭蕉树叶和正南边古松树叶的影子,交相辉映,或重叠,或交错,在广阔的视野里,好似天工开物般,自然地形成了一方湖山景象,最上方的两片芭蕉叶,恰好倒影为山峦,下方长一些的芭蕉叶,倒影为湖水,那忽明忽暗的青谷子题字,宛如水中粼粼的波光,那南边低矮古松的分叉针叶,又如岸边的田连阡陌,百舍农家。最不可思议的是,湖水的中间,浮着一叶小舟,那是一株跳舞草茎叶的投影等等!一叶小舟银华琼岚叶舞舟,对啊,此句形容的,正是眼下的异相啊。“老猪,你不会相信我发现了什么”我按耐着起伏的心潮说。
老猪方才一直在思索,听了我的话语,忙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见了——银华琼岚叶舞舟!月亮把植物的影子聚焦在墙壁上,远看就是一幅写意山水,真是服了,这寺院建造者的智慧啊!”我满心欢喜。“是吗!青豆,可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老猪转念一想,依然没有头绪,至于我,也没有。
然而,我竟是万分想记住这一时刻,于是举起手表,现在是晚上11点30分!历史性的时刻啊。而几乎就在同时,我感觉手机轻微地震颤了一下。“老猪,有短息,我先挂了。”“好的,我也再想想,别灰心,拜。”我低头看去,刹那间,有了一线希望,是那个陌生号,我点开短信,一切豁然开朗:“按动小舟。”我欣喜若狂,来不及感谢对方的雪中送炭。
冲到墙边,我抬手,轻轻挪到情人草茎叶映射出的“小舟”的位置,缓缓压了下去,这里,竟然是一小块活动墙壁我继续往下压着,但听“卡嗒”一声轻响,到底了,,,,,,,此时的院落,鸦雀无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突然,大殿内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轻颤,接着是阵阵“隆隆”声,似乎是某个重物在挪动,摩擦地面的声响。我忙跑进殿中查探,只见原本刻着段思誉《失心记》的一面深灰色砖石墙壁,竟是向后方倾斜了下去,地上逐渐显出一个洞门来,与此同时,里边“刷刷”亮起火光。古寺之中,果真别有洞天!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震惊了,愣在佛台前。同时,内心深处倏忽间风雷云动,我空前的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无形的召唤,直觉让我相信,这条路,我应该走下去。
当我捏着手机,挪步探到洞口,俯身望去时,发现下方竟然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台阶足足有50多级,两旁古朴而整齐的砖石墙壁上砌有十三只铜制灯台,里头冰凉了千年的酒精,静静地燃烧着,诉说着一个关乎沉睡与等待的故事。没有呛鼻的粉尘,一切干干净净。我从没有对自己笑过,而这一次,我放声大笑,为了这一千年的呼唤,为了这已经到来的时代!
之后,甬道深处回荡起我孤零零地脚步声。越往里走,空气温度越低,我手扶墙壁,慢慢向着下方踱步。台阶见底之时,眼前现出一个五平见方的石室,古旧而沧桑,中间一个半人来高的平台。在一个拳头般大小的蟾蜍石雕与展翅的乌鸦石雕中间,我看呆了眼。那里,有一块近乎透明的鸡蛋般大小的石头,烛光潜入其内部的各个角落,反射出一片七色光华!斑斓小石的正下方,压着一本古代竹简,借着烛光与辉光,我看到了那桀骜,苍劲的笔画:“大理国伯仲石,菁菁,镇南王段正淳子,大理国段式十七代君,段思誉承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