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父亲和父亲的儿子,就这样活生生被手术室的那扇门,隔开在了屋里和院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屋内,是手术台,头顶的一盏无影灯,发出极其细微的咝咝咝的声响;投射下来的惨烈的白光,就像是那几位即将要给他施行手术的主刀医生和另外两个说不清是医生还是护士的小伙子的脸!
院外,是早春时节还多少夹杂着一丝寒意的淡淡的阳光。父亲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坐在阳光里的石凳上,心不在焉的,一会儿东张张,一会儿西望望,就像丢了魂似的!
直到现在,余俊贤也不知道当时的父亲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这一辈子,余俊贤是不可能知道那时那地,父亲究竟想了些什么!——因为,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灾难和打击的父亲,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灾难和打击,撇下俊贤的妈妈和他永远也放心不下的儿孙们,驾鹤西去,到他的极乐世界,享他的清福去了!
“把鞋月兑掉,躺倒手术台上去!”主刀医生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余俊贤依令而行,躺倒了手术台上。
“彻底放松,不要紧张,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旁边另一个小伙子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说实在话,长这么大,除了四岁那年,他的父母第一次发现俊贤和别的孩子走路姿势好像不一样,而且经常跌倒,这才发现他的手脚有了问题。——经过协商,伯父和他们一道,到王城去治过一次。非但没有治好旧病,又因吃肉肚疼打针,得了一样新病——近20年不吃肉之外,他还从来连头疼脑热都没有过,所以就从来没有吃过药打过针!
以前,他听别人说过,做大小手术之前,都得先打麻醉针。现在,医生们说的“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应该是暗示他,要打麻醉针了吧!
正当余俊贤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另一个声音走到他身边,俯子,靠近他的身体,一边用酒精棉球擦拭着他脊柱正中的某个部位,一边柔声嘱咐道:
“身体弯曲,腰尽量弓起,彻底放松啊——”
话未落音,余俊贤的身体猛地一颤,一阵锥心的疼痛直钻肺腑,一种木木的沉沉的痛感,让他很直接地感觉到,施行麻醉的痛苦,并不亚于做手术啊!或者说,做手术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好了!好了!睡吧,睡吧!”
在这声声安慰里,余俊贤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俊贤的潜意识似乎慢慢有了点儿恢复。他虽然睁不开眼睛,也听不真切手术室里的一切动静,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不断的摆弄着他的一条腿!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生理条件反射,还是他的身体真的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他的身体似乎轻微的抖动了一下,立即有一个医生问了他一句:
“怎么?疼吗?”
他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所以,他很轻松的回答道:
“不疼!”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于是,他又沉沉睡去!
住院期间,很长一段时间,余俊贤一直搞不明白这样一个问题——
既然打过麻醉针了,为什么手术室里的一切动静,——甚至包括医生们的谈笑声、手术器械的轻微撞击声,无影灯轻微的咝咝的响声,他都能听得真真切切的?
这一切,直到一周之后,他第二次走进了手术室,第二次彻底从麻醉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才算彻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