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畅才比划完毕,霍虬已经摇头了,他也算是见多识广:“柳检点,你这长枪可是戏文中才有的利器,一丈有余,太长了,我们寻常人是挥不动这样的长枪!”
柳畅所说的这种长枪长度足有丈许,别说是寻常人,便是百人敌都难以挥动,不过柳畅却是说道:“霍虬兄弟,你这就说错了,我们天国自金田团营永安建制,到后来专意金陵,纵横江南,克敌制胜,多半是仗着这竹针之利!”
霍虬仍是摇头,他说道:“这长枪再是锋利,我们无法操持握不动,也是无用,难道……”
他突然想到了一点:“难道这是双人齐握的长枪?”
柳畅点点头:“霍虬兄弟果然见多识广!”
“检点唤我一声霍虬便是!”霍虬已经想通了:“好东西,只是这枪杆是用竹制的?”
太平天国崛起于广西,与清军连番大战,克敌制胜的第一利器便是这竹针,这竹针原是天地会罗大纲等人的创造,后来被杨秀清等人扬光大,这竹针装配有铁制的枪头,长达一丈有余,锋利无双。
战时太平军用藤牌掩护推进,以药罐石灰扰乱敌阵,冲到近处时竹针齐出,堪称长枪如林,而清军手上只有钝刀短予,根本无法与长达丈许的竹针对抗,屡屡大溃。
当时清军之中只有向荣能顶住这样的长枪攻势,这向荣称为楚军名将,每仗能控制许多预备队,讲究回环轰打,即使溃败也不致于一溃千里。
柳畅点头道:“竹制的枪杆,取材甚便!”
江南有的是竹林,一丈长的枪杆随地可取,霍虬这个私盐贩子颇有见识:“好厉害啊!”
他暗暗想道,自己若是遇到这样的长枪阵,该如何应对,只是才一想到这样的局面,他冷汗就下来了。
藤牌之后十几杆丈许长枪潮水般刺来,任他能天大的本领,如何辗转腾挪,都逃不出被无数枪头扎穿的命运,他连声赞道:“检点果然是金田团营时就参加天国的老行伍,确实与众不凡!了不起,了不起!”
只是这这竹针制造容易,也不费什么工时,材料可以说是立等可取,他立即向柳畅承诺:“小人今天晚上回去就让铁匠铺连夜开张,明天一大早,就把制好的长枪送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小人在乡下还藏了几杆鸟枪,均是八旗式样,与常见的绿营兵丁鸟枪大有不同,只是小人请来的铁匠师傅仿制不出。”
“八旗式样?”柳畅又惊又喜:“你还有这等好东西!”
鸟枪基本是沿用明未的火绳枪,可以是这个时代最落后的火器,但是在清军之中一直沿用到一九零零年前后,老而不废。
而在形形色色的鸟枪之中,大致分成绿营制式和八旗制式两种,绿营制式的鸟枪既笨重威力又弱,而八旗制式的鸟枪便捷好用,威力却大,这是满清统治者玩弄以满制汉的把戏之一。
霍虬赶紧表功:“这几杆鸟枪从当年乍浦满营流出来的,来得不容易,虽然有些年头,但我一直准备拿来当传家宝。”
不过柳畅并没有这几杆八旗制式的鸟枪当传家宝的打算,他问了一句:“你既然贩私盐,那和海上的洋人有没有联系?”
霍虬当即说道:“咱们干私盐的,总得与海上的英雄打交道,不过瞿振海那厮不是准备去取磐石镇,打通与葛五爷的联络。葛五爷是海上大豪,手下有六七条船两百弟兄,到时候检点可以和他联系。”
柳畅倒是沉稳下来,现在自己就这点实力,就是想买洋枪也买不了多少杆,当即说道:“我向瞿帅建议,全军南下攻取永嘉,到时候欧江以北,尽为我有。”
他又问道:“我问的是洋人,特别是香港的洋人。”
他清楚得很,这一期间的香港始终是远东非常重要的军火集散地,大批西方商人从香港购进军火,然后向交战中的双方出售军火,购买洋枪洋炮的不仅仅是湘淮各军,甚至连李秀成也通过海上贸易让他的部队实现了彻底的洋枪化。
现在是咸丰四年,无论是太平天国还是清朝统治者都还没有认识洋枪洋炮的可怕之处,专职做军火贸易的西方商人为数甚少。
霍虬当即回答他:“我们温州洋面来的洋人甚少,都是从香港和南洋招募来的海贼,不过检点若有什么事情给他们交办,非得出血才行。”
柳畅点点头:“我想通过洋人的关系置办些洋枪洋炮,不过这事还早,你先替记着这件事,到时候再办也来得及。”
“检点高见!”霍虬应了一声:“洋枪不敢说,西洋人的洋炮那确实是威力无双,温州城里三千斤的大将军炮也比不上他们带来的利炮。”
只是这样的利器,别说普通海盗,便是葛五爷这么在浙闽洋面响当当的人物手上都没一门:“不过检点交代下来,霍虬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好!”柳畅也看霍虬这猪头很顺眼,这位西乡土豪确实是位人物,别的不说,敢于公开指责他的笔记本是妖术,这份胆略就让柳畅刮目相看。
霍虬倒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洋人是怎么制造的洋炮,如此犀利!”
柳畅答道:“这洋人制炮制枪的本领,都是从我中华大国学去的,可恨这鞑子入关两百一百十年,也误了我中华大国两百一十年!”
自从平定三藩之后,满清的枪炮制造水平就在不断倒退,甚至退步离晚明都远远不如,那些晚明遗留下来的旧炮,都是作为最精良的火炮而存在,别的不说,太平天国出广西之后,在岳阳得了一批当年吴三桂兵败时埋藏的旧炮,他们凭借这批清初的火炮,居然形成了绝对的火力优势,清军没有任何野战火炮堪与一战。
至于鸟枪和其它兵器制造的水平,都同样不断倒退,乍浦八旗营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给了一批新造的绿营鸟枪,可是八旗兵反映这一批新造鸟枪尚不如已经百年使用历史的旧式鸟枪更好用,甚至是同样制式的鸟枪,都是今不如昔,越新的鸟枪越烂。
不过柳畅这番感叹,倒是瞿杰和霍虬等人都是丈二和尚模不着脑袋,霍虬有胆有识,当即问道:“检点,这如何说起?”
柳畅没想晚清民智到了这等地步,连霍虬这等土豪都没有后世小学生都有的见识,他问道:“你们不知道这事?那你们知道南京条约不?那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知道江阴守城之役不?”
别说霍虬和瞿杰,就是下面五十个亲兵都是连连摇头,满清的**政策实在太成功,让所有人都遗忘了那段带血的历史,霍虬倒真是机灵:“检点是经历过大世面,见识比我们这些苦哈哈不知道多上几倍,反正今晚无事,检点就给我们好好讲一讲……”
柳畅不知道这个普通的晚上,在未来中国的历史上将有怎么样的份量,他只是将自己听说过、看过到的那些带血的历史一一道来。
他讲得很通俗,一一娓娓道来,亲兵有人听不懂官话,立即有懂官话的亲兵翻译成主言转述过去。
整个院子起先有些喧哗,但是后来变得寂静,大家都被这些遗忘的历史而惊呆了,最后有人落泪,有人痛呼,还有人用头锤地:“可恨啊!早知道就早反了!”
柳畅足足讲了一个半时辰,口水都讲干了,见夜色已深,才决定明天继续讲述大明亡国战史兼中华帝国沉沦史,但是满场都是泪水。
有些时候,笔比剑还有力量。
霍虬离开的时候,他在星光之下连连自言自语:“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南京条约……”
他现在才感受到,生活在这么一个异旅统治的国家是如此屈辱的事,好男人就应当学瞿振汉那样揭杆而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他心中热血翻腾:“只要恢复中华,此身又何惜!”
他的眼里尽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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