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
……
“死也不能忘!”
……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魔魇般回荡。
和往常般,左莫从梦中惊醒,苦笑着坐了起来。按理说,同一个梦做了这么多次,应该相当麻木才对,可是他每次惊醒时都会现全身被汗水浸湿,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天空中的星辰耀眼明亮,星光洒落,无空山宁静平和。
昨晚那凶险一幕在他眼前掠过,忽然想到自己识海里的那颗黑色蒲公英种子,他连忙检查了一番,它依然飘浮在他的识海之中。没有什么动静,他松了口气。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对这颗黑色蒲公英种子都没有任何影响。
他有些担心,这颗黑色蒲公英种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突然跑到自己识海里,肯定没好事。
要不过段时间,去医馆看看?
他心里琢磨着,半夜惊醒,他睡意全无。黑色蒲公英种子的事,想了片刻便被他丢到一边,想不到任何办法的情况下,担心纯粹是多余。
限于修为,他的识海并不大,除了那颗黑色蒲公英种子,空无一物。
想着想着,他便想起那天那道横空出世的剑意。那道剑意对他的震撼实在太大,深深烙在他脑海中。
他没有修过剑诀,但并不代表他完全不懂。外门弟子中,就有许多人修习剑诀,毕竟无空剑门是一个修剑门派。像韦胜师兄,便主修剑,还曾作过罗离师兄的剑仆。
所谓剑仆,就是剑修的仆人,他们负责打扫战场和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韦胜师兄是战斗力最强大的外门弟子,而且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据说连筑基初期的剑修都曾被他杀死过。可是韦胜师兄练剑的情景他也见过,五光十色,倒是颇为好看,和那道剑意相比,就好比纸扎的彩鸟,一戳就破。
可是像昨天晚上那道斩天破地的浩然剑意,他连想都不曾想过。在那道剑意下,万物臣服,自己就像那蝼蚁般渺小。
就在此时,变故忽生!
他的识海,一道凛冽雪白的剑意,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左莫浑身一僵,双目向外一凸,呼吸陡然停止。
过了半晌,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双目渐渐恢复神采,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眼中只有骇然之色。
怎么会这样?
刚才那道突然出现的剑意,竟然和昨晚那道恐怖剑意完全一模一样!
毫无防备之下,这道剑意几乎把他的识海斩成两半,剑意中蕴含的纯粹而凛冽杀机,直接让他失去了呼吸,全身所有器官在那一刻停止活动!
他心有余悸,完全弄不明白情况。
怎么可能!
黑色蒲公英种子留在他识海已经令他感到恐惧万分,现在竟然又多了一道剑意!
不对!
自己之前检查的时候,并没有现这道剑意!
从识海中退出来,他仔细地回忆剑意出现的整个过程。这才现,剑意出现的时间,恰是自己在识海中对着黑色蒲公英种子想起剑意。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难道,这道剑意是那颗黑色蒲公英种子释放出来的?
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从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
识海又恢复一片虚空,黑色蒲公英种子独自在空寂的识海飘啊飘。左莫有些犹豫,那道剑意太强,刚才那一下,对他身心的冲击都极大。
但心中想弄个明白的想法很快占据上风,一咬牙!
拼了!
对着黑色蒲公英种子,他心神回忆起那道剑意!
嘶!
一道雪白如银练的森然剑意,铮然而出!
噗!
左莫浑身一僵,喷出一口鲜血。
片刻后,“哈哈哈哈!”的大笑在小院里回荡,左莫满嘴鲜血,触目惊心,脸上却欣喜若狂。
果然是那颗黑色蒲公英种子!剑意就是它放出来的!
这次有所准备,他看得清清楚楚。不光如此,他还现,这道剑意和之前他看到的完全不同,不,或者说,是更加清晰!也正因为如此,它的威力再次展露出无疑,左莫脆弱的心神如何能抵挡得住如此霸道的剑意冲击?当下便受伤吐血。
可即使受伤,左莫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能够参悟这道剑意……
在昨晚之前,他对修剑没有半点兴趣。可是,昨晚那道纯粹凛冽的剑气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对力量感兴趣的种子。
但左莫很快从欣喜中退了出来。这股剑意霸道无比,远非他能承受。
脑袋中隐隐作痛,连续接受两次剑意冲击,他的心神已经受伤。而且,想起刚才全身被冻僵、识海被轻松斩成两半的痛苦,他脸色有些白。
参悟这道剑意自然好处多多,可是,也同样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心神受伤,比其他受伤更加难以治疗。
脑袋疼痛让他不时抽着冷气。随手把身边的音圭拿了起来,朝里面注入灵力。
“都天血界再次爆激烈冲突……”
音圭里的声音让左莫不禁一怔。音圭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每天都会听音圭入睡。这段时间,关于都天血界爆冲突的消息明显比以前多了不少。
难道妖魔们不甘于长久被压制,要开始反攻了?
他有些无厘头地想着,不过很快他便把这问题丢到一边。无论都天血界,还是妖魔们,离他十万八千里,毫不相关。他根本不信妖魔们能翻出什么花浪,三千年前,修者和妖魔之间的战争,便以修者完胜而结束。若不是有都天血界阻挡了修者们前进的脚步,很有可能妖魔们已经被消灭殆尽。
接着便是一些试剑会的消息,左莫不是很感兴趣。
忽然头痛欲裂,左莫抱着脑袋闷哼一声,他的神识受伤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天上掉下一位绝世美女,同时还掉下一只守护美女的恶龙。
更大的痛苦是,刚刚领略美女的绝世容颜,便被恶龙一脚踢中了要害。
左莫心中哀嚎,修复神识是现在面临的最紧迫问题。可是,对于一位只有炼气八层的低阶修者来说,修复神识绝对是个远远出他能力范围的问题。
好痛!
好像脑子最深处,被人用小刀轻轻地在割,只一会,左莫便快疯了。
抱着脑袋坐在房顶上,痛苦的申吟不绝于耳。
左莫连哭的心都有了,抱着脑袋,他几乎是用爬的方式挪到静室蒲团上。
他现在唯一能寄希望的,便是打坐能够减轻痛苦。很快,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无论他如何运转灵力,元神的剧痛都没有丝毫减轻。
整个人就好像被斩成两半,可偏偏全身完好。
他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哀嚎着,渐渐,哀嚎的声音越来越低。
无知者无谓,他对神识的了解少得可怜,若他的修为再深一些,懂的东西再多一些,绝对不敢如此莽撞。神识的修复,即使在那些凝脉期的修者,都没有太多的办法。除非金丹期修者出手,才能够比较容易修复。
可是,若要一位金丹期修者出手,那代价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低级修者是绝对不敢去动用元神,哪怕以擅长神识的禅修,在金丹期之前,也不敢如此。
左莫只不过是一位刚刚突破炼气八层的低级修者,识海连续受到两次远过他承受能力的攻击,没有一命呜呼,已经难得。
神识受伤,若没有外力治愈,不死不灭。
可怜的左莫完全蜷缩成一团,他已经没有力气翻滚,奄奄一息,意识模糊。
隐隐约约他好像听到有谁在说话。
“汝可想活?”
古朴苍凉的声音,刚正威严。
“救我!”左莫听到自己充满惊喜和哀求的无力回答。
“守吾之礼、执吾之心、行吾之誓,愿否?”
“太狠了吧!”奄奄一息中的左莫忍不住哀嚎,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愿否?”威严之音滚滚如雷,充满压迫感。
“去死!”左莫蓦地大怒:“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是你搞的鬼……”他还想骂,可是神识剧痛,他忍不住惨叫一声。
“愿否?”
“去死!”左莫一边惨叫着一边破口大骂,同时伸出中指。
……
“愿否?”
“去死!”左莫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伸指头了,唯独有气无力地哼着。
……
“愿否?”
“去死!”左莫的回答细若蚊呐,声息渐细,有若游丝。
……
“愿否?”
“去死……”
左莫意识一片模糊,挣扎着。
……
那个刚正威严的声音终于沉默了。左莫此时意识完全模糊,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模模糊糊中,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声音再次开口,没有了威严,只有落寞。
“礼失心死,唯曾所立之誓……”
声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不醒人事。
昏迷中的左莫,识海中,那颗飘浮着的黑色蒲公英种子悄然落下。
一落下,便扎入识海,生根、抽芽、开花、结果。无数黑色蒲公英种子纷纷洒洒,飘向左莫识海的每个角落。
眨眼间,识海便成为黑海。黑海忽然崩碎,无数碎片如黑色花瓣飘零腾空,化作无数缕黑烟。
黑烟幻化,隐约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