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的新年是林、周、陈三家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新年,团圆饭当然是极尽丰盛,每个人都换上了新制的衣服,陈继兴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压岁钱,就连小凤儿也捧着父母及婶娘给的压岁钱欣喜不已。到了正月初一,每家每户都互相串串门拜年,说一些吉祥祝福的话。而周望和林纯鸿则没什么地方可去,除了给李叔拜年外,就无所事事。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拜年。
但在正月初三的时候,家里大厅里却被十多人给塞满。这伙人便是王二等人,只见以王二为的十多人跪在大厅里,对着周望和林纯鸿喊师傅,望二人收下他们为弟子。本来周望见王二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来,就准备轰出去,但被林纯鸿制止,哪里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拜师。
周望和林纯鸿哭笑不得,互相对望着,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林纯鸿说道:“要拜周叔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但需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林师傅但请吩咐,我们无所不从!”王二信誓旦旦。
“其一,不得打着我和周叔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王二一下子就怔住了。原来,夷陵州城里,另一拨实力更雄厚的泼皮由独耳麻绪率领,盘踞在西城,平时王二和麻绪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为地盘起了冲突。王二考虑到实力不济,便想打着周望和林纯鸿的旗号威吓麻绪,要他不敢随意出手。毕竟,周望和林纯鸿武艺精熟,夷陵的泼皮消息灵通,都知道的。
王二一下就傻眼了,要目的就遭到了否决。但王二脑子活,想到即便不能公开打着两人的旗号,但多往周家和林家跑跑,也足够吓住麻绪了。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林纯鸿第一个条件。
见王二答应,林纯鸿接着说道:“其二,以后夷陵城里生了任何事情,你们得迅的告诉周叔和我。”林纯鸿考虑到现在对夷陵州的消息还不够灵通,长此以往,必将吃亏,正好靠这帮泼皮帮忙打探,这也是林纯鸿同意王二等人拜师的主要原因。王二心喜,这个正是他们的长项,忙满口答应。
“其三,以后我们这里的安全就需要各位多费心了,我和周叔经常不在家,你们要确保师娘们的安全。”
王二听了,忙不迭的赌咒誓,口称:“家里的安全就交给我们几个了。”然后招呼兄弟们纳头拜师,双方都各取所得,欣喜不已。
不说王二拜师,却说过了元宵节,林纯鸿和周望率领一行八十多人,上山伐木。由于队伍继续扩大,买工具、买船还有粮食已经把林纯鸿手里的三百多两银子耗得个七七八八,于是林纯鸿和周望决定这次先在山里伐一个月的木,顺带着运出一些,缓解一下经济困难。林纯鸿又把伐木的人分为三个队,每个队下面分三个组,林德绍、林德海和郭铭彦升任队长,下面的九个组又选出九个经验丰富、干活努力的九个组长。而周望的伙夫组也扩大了,现在共有五个婆子,打猎的人也让周望物色到几个,除了林纯义、李光祖、楚文山外,又增加了三人,让周望相当满意。
正月的清江沿岸依然是清秀的,自然是针叶林的功劳。周望等七人在山里穿来穿去的,不一定就比夏天时轻松,至于被荆棘割破衣服和皮肤,七人早已习以为常,真正让他们不心安的是,老是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窥探他们。周望把这事告知林纯鸿,林纯鸿立即喜形于色,周望不解,林纯鸿解释道:“这深山老林的除了土人以外,还有谁来窥探我们?土人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大伙习战阵之事。”林纯鸿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大笑起来。周望摇了摇头,虽然他已经习惯了林纯鸿的疯狂,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第二日,伐木的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些留言。
“二杆子,听说有土人想打我们的主意,这几天经常有人过来窥探我们!”大猫耳休息时用胳膊肘碰了碰二杆子,小声的耳语道。
“啥?土人?你听谁说的?”二杆子吃惊道。
“周世亮说的,就是跟着周叔打猎的那个,是我同村的。”
二杆子明显被吓住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说道:“听说土人都是吃人的!”
大猫耳一听,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口的抽了一口烟,一时呛得不停的咳嗽。待咳嗽停止,说道:“我们又跟他们没仇,他们找我们什么麻烦?”
“怎么没有仇?这地方都是土人住的地方,我们是占了别人的地盘!”二杆子自以为是的说道。
周世亮也是无心对大猫耳说了有土人过来了,没想到大猫耳天生嘴碎,把事情夸大了一百倍。一时之间,伐木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土人过来了,谣言越传越邪乎,都说土人是吃人的,看到我们这些人膘肥体壮,便要抓过去煮了吃!每个人心里都有点打鼓,七上八下的。甚至有的人就想下山,但舍不得工钱,勉强耐着不走。
林德绍、林德海和郭铭彦也听说这些话,一来他们也有点将信将疑,二来对大伙提不起神干活也无可奈何,便在晚上趁着吃饭的时间,把这些事汇报给林纯鸿。林纯鸿压着心头的狂喜,假装惊疑道:“居然有这事?快问问周叔!”
大伙都停下手头的碗筷,竖起耳朵听周望说:“的确有这事,好几天了,都有土人窥探,我们也抓不住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目的。”大伙哄的一声,便议论起来,仿佛周望说的是土人真的吃人一般。
林纯鸿也皱着眉头,看着大伙议论。良久,议论声才慢慢变小,直至无声,所有的人都用眼睛盯着林纯鸿。猛地,林纯鸿一拍桌子,说道:“娘的,跟他们干了!”众人大吃一惊,都被林纯鸿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林纯鸿接着骂道:“娘的,老子们在山下活不下去,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找了点事情做,也能混个肚儿圆,家里的老婆孩子也能满嘴冒油。现在这帮土人不让我们伐木,就是断了我们的生路!”
众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不在这里伐木,家里的人都怎么办?在山下怎么活下去?于是有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便喊道:“跟他娘的干了,谁不让老子砍树,就跟他拼命!”
郑天成毕竟心思细密,问道:“我们也不知道这帮土人到底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他们多少人,怎么和他们拼命?”
立时,有人叫道:“管他娘的多少人?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回去吃不饱,还不如在这里拼命!”
一时,大伙的血性都被激出来,纷纷叫道要和土人拼命。
林纯鸿见大伙群情汹涌,便借势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每天两个队干活,一个队习练战阵之事!每天派出三人在周边查探警戒,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可我们没有武器!”
“大伙先练着,武器这次下山后我来置办!但叫那帮土人望风而逃,不敢阻止我们财!”
众人哄的一声答应了,无不兴奋莫名。哪个男人内心没有与人战斗的**?只是平时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将争斗的心思埋得深深的。
第二日,周望便带着林纯义等人对林德海队进行训练,而周世亮等三人则和林德海队里的人一起参加训练。按照周望和林纯鸿的商量,就教大伙简单的拼杀技巧和三人长短配合杀敌的技巧即可。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能拿军营的那套约束大伙。从此,一排木屋的旁边便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这帮汉子对习练战阵之事相当感兴趣,一则三天可以有一天不用干活,再则,谁不愿意自己的武力比别人强悍?一时之间,两人过招的事情举不胜举。待训练一段时间后,三人组队比试技艺的事情也多起来。于是,林纯鸿便设置奖金,专门组织比试,获得第一的三人组可以得到十贯钱,让大伙的热情越高涨。
不说这帮人训练的事情,却说这喊杀声惊到了白崖洞长官司的族长彭间。当他听到汇报后,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为族人的生存前景忧心如焚。彭间四十多岁接任白崖洞长官司,如今已经十多年,最近流年不利。两年前,和思南长官司在采药区范围上生矛盾,互有攻伐。由于白崖洞仅有壮丁千余人,而思南长官司壮丁有三千余人,白崖洞长官司便吃了大亏。一年前,忧惧思南长官司对其灭族,便从原来的河谷搬迁至远离思南长官司的地方,可惜现在又来了一帮汉人,虽说这帮汉人人数不过百,但彭间明白,汉人人多,瞬间召集成万人大军也不是难事,并且他们武器先进,而白崖洞严重缺铁,连箭头都还是骨头做的。彭间也琢磨不出什么办法,便召集族中的长老一起商议。
族中的长老听完彭间的话,也都忧形于色。汉人几百年都不到这个地方了,这次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彼此议来议去,也商量不出所以然。最终,形成一致观点:静观其变。静观其变说得好听点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说得难听点就是坐以待毙。但他们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命几个人盯紧这帮汉人,以防他们突然来攻。
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这几天焦头烂额:随着木头源源不断的运往清江口,林纯鸿也按照当初的规定,第一次放了绩效工钱。三人虽然学了几个月的算术,但这个复杂的计算还是不能胜任,结果对着大批的钱就傻了眼,不知道怎么办。而下面的工人则吵吵嚷嚷,直催着工钱。无法,林纯鸿只好叫林德海三人提供了每个人干活的成效和态度等信息,要郑天成帮他们计算工钱,并且命令他们三人下个月之前必须跟着郑天成学会计算工钱的方法,否则队长就别干了。三人痛定思痛,无不努力学习,只可惜底子太薄,让郑天成烦不胜烦。林纯鸿暗自偷偷好笑。
林德海三人被人折磨,当然心里不爽,也下命令要下面的九个组长学会计算工钱,于是痛苦的人就变成了十二人,每日都在心里默念着九九八十一等口诀,让大伙直乐。当然,工人中也有一些有心人,也暗暗的学习算术,争取更好的展机会,这正是林纯鸿乐意看到的结果。
这帮人在几个月的时间内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与以前不同的生活,以前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别人的交流极少,见的人也极少,而现在大伙是一个集体,来自不同的地方,闲下来*经常相互聊聊,视野在急剧扩大。以前从来不觉得算术有多大用,现在每天接触算术,感觉思路清晰了不少,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算算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好对自己的生活有所规划。以前没有人去习练杀人技巧,现在跟着周望每日训练,感觉自己的胆气壮了不少,甚至有人在想回去后要找以前欺负过自己的人报仇。不知不觉,八十多人都在生月兑胎换骨的变化,也在无形中,大伙都在认同这个团体,但认同的基础就是这个团体能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生活会更好。
对始作俑者的周望和林纯鸿,他们也是自内心的尊重。这个尊重不仅来自于二人为大伙提供了赚钱的活路,也在于二人本身武艺精熟、处理事务公平,从来不偏袒哪个人,更在于工钱的放也非常公平,谁干活多,谁拿的钱也多。不知不觉中,居然也有人开始崇拜林纯鸿。毕竟,林纯鸿能文能武,又稳重,又年轻,当然就成了年轻人的偶像。
这个团体内也不是没有矛盾,但这些矛盾并不是根本性的利益冲突,调解起来也容易。生了口角,甚至动手打架了,在林纯鸿和周望的调解下,第二天照样坐在一起吹牛吃饭。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随着视野的开阔,大伙的心胸都不知不觉的开阔起来。
刚二月中旬,春雨便如期而至,这让在密林里劳动的众人苦不堪言。下雨了,不仅路滑,而且天气还很寒冷,淋了雨,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林纯鸿决定把已经伐的树木运出山,便出山销售,不再砍伐。但林纯鸿还是低估了两个月众人的劳动热情,已经砍伐的树木将近三千多棵,要全部运出去谈何容易。但众人的热情反而高涨,毕竟,运出去一棵,便有一棵的工钱,春雨没有剿灭大伙的热情,反而让大伙看到了收获的希望。大伙用绳子拉,用绞盘拽,至于用绞盘都无法挪动的树木,便用滑轮,总之,一棵棵的树木被拽至清江口被郑天成登记,然后被捆绑成木排,等着运回夷陵或者荆州。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甚至亲自赶到清江口,谈好价钱,定下购买的数目,这一切由郑天成负责,林纯鸿反而当了个甩手掌柜,时而和工人一起干干活、聊聊天,时而帮周望训练一下工人,又时而帮郑天成记记账,又时而和商人们斗智斗勇谈判,日子便一天天这样滑过去。
小戴子由于脑子活,便被林纯鸿安排去帮助郑天成,顺便也跟着郑天成学学记账和做生意。这日,小戴子见林纯鸿说过几天要安排一些人把木排运回城里销售,便道:“林三哥,如果专门安排一些人押运木排去销售更节省时间。”
林纯鸿用手指着小戴子笑道:“这个方法不错,这次回去就直接雇一些人过来专门运送木材,成立一个转运队!”
郑天成说道:“这个家伙鬼点子特别多,那天,运来的木头特别多,我和小戴子拿着皮尺跳来跳去的量,累得不轻。结果这个家伙做了两根木棍,标上一尺两尺三尺的刻度,量的时候伸过去比一下就可以了,倒让我们不用跳来跳去了。”
林纯鸿说道:“这小子不错,天成你好好的带着点,以后我们这帮老人没准全靠他了。”
小戴子被说得不好意思,傻傻的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纯鸿交待道:“过几天我和天成一起运木排到荆州,这里天成的事情就交给你一个人,你能不能做好?”
小戴子有点紧张,嗫嚅道:“不知道呢,有天成哥在,我心里才有底。”
“没事,我相信你,好好做吧,别怕出乱子,有我在呢。但是如果因为你不尽心出了事情,回来定饶不了你。”林纯鸿严肃的说道。
小戴子拼命的点了点头。
林纯鸿指定周望在这里总负责,便与选定的十个人押送着五个巨排顺流而下,往荆州奔去。
不出两天,便至荆州,向已经订货的商人交付了木材,共卖得一千多两银子。卖木材都是已经订购的,没有什么难处,但真正让林纯鸿和郑天成犯难的是如何买到铁和武器。林纯鸿有点后悔,当初和大伙话说得太满,想到承诺不能实现,一时心忧如焚。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