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洞庭湖显得静谧、幽深,周边的芦苇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水量充沛的湘江穿山越岭,注入洞庭湖。在湘江口边茂密的芦苇下面,正藏着四只小船,船虽小,但每只船却配备了六条橹。这样的快船让人只有一个推断:这是匪船。不错,洞庭湖水匪张兆正在此守候。昨日接报,四川盐课提举司提举杨一仁辞官回乡长沙,预计今日夜间过湘江口。
张兆静坐在船头,口里嚼着一根芦苇杆,盯着一片黑茫茫的水面出神:四川盐课提举,那可是个肥缺,任何一个人,只要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盐课提举司提举简直富可敌国。再则,好好的白天不走,干嘛非要夜行通过洞庭湖?肯定是内心有鬼!
张兆年约二十七八,一张脸瘦长无比,按照兄弟们的说法就是比驴脸还驴脸。天启年间,曾在登州水军干过,由于常年被克扣军饷,找上司理论,却被毒打一顿,投入大狱。一帮兄弟们不忿,杀掉上司,救出张兆,逃到洞庭湖。在洞庭湖火并了几家盗匪,又召集了一帮穷苦的渔民,几年下来,倒成了洞庭湖最大的水匪,人称赛龙王张兆。官府剿了几次,不是让张兆逃月兑就是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导致张兆逍遥至今。
旁边的李蒙申和赵和海被芦苇中的蚊子折磨的受不了,不停的咒骂杨一仁,埋怨这个贪官船怎么那么慢,都快到丑时了,还不来。李蒙申和赵和海正是当初张兆在登州的兄弟,当时一起逃出来的有八个人,在洞庭湖死的死,伤的伤,目前就只剩下张兆等三人了。
张兆用眼睛白了白李蒙申和赵和海,道:“抢钱和杀人都干过了,还怕蚊子叮?下次出门前,用艾草熏熏!”
李蒙申和赵和海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说话,跟随着张兆的目光看往洞庭湖深处。静候片刻,赵和海忍不住开口道:“大哥,这洞庭湖也太小了,咱兄弟仨在这里也够憋屈的,每日辛苦,也抢不到什么东西。想那下西洋的海船,抢掉一艘就够咱逍遥一辈子的!”
李蒙申眨了眨左眼,说道:“老子可不想到海上去,否则左眼也保不住了。”李蒙申长于观察星象和太阳,在军中担任火长之职,右眼常年在阳光的刺激下,已经瞎了。
“到哪里弄海船?海上可不比6上,稍不注意就船毁人亡!”张兆头也不回,说道。赵和海咂咂嘴,说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咱们现在离开了洞庭湖非得让官府抓住不可!”
“嘘,小声,有船来了,通知兄弟们做好准备!”张兆命令道。
只见远远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点灯火,众人皆盯着灯火慢慢靠近,近了,原来是两艘船,每只都吃水甚深,众匪忍不住兴奋,今天算是碰到一条肥肉了。
张兆眼见目标船越来越近,命令道:“先对付第一条船,抓住杨一仁,迫降第二条!哼,即便第二条想跑也跑不了,咱们船快!”
终于听见了目标船行走出的哗哗的声音,张兆一挥手,道:“兄弟们上!”
只见四艘船如离弦之箭冲向目标船,张兆、李蒙申和赵和海立在船头,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喊道:“前面的船停下,留下卖命钱!”
听见船上传来一阵叫声:“完了,有水匪劫道!”更有哭声传来。张兆根据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没有武装护卫,于是命令道:“围住它,兄弟们抢上船去!”
水匪们一个比一个勇悍,靠近后都爬到船上,不多时,从船里拖出一老头,扔在张兆面前。
那老头也不惊慌,整理整理衣衫,问道:“老朽杨一仁,回乡路过此地,不知是哪路好汉来迎接我这没用的老头的?”
这老头的镇静出乎张兆的意料,一般的人被劫,不是苦苦求饶就是厉声喝骂,这老头还有闲情开玩笑,让张兆佩服不已。
张兆不愿输了气势,喝道:“你就是杨一仁?兄弟们最近缺钱花,想找杨提举借点钱花花!”
“好说好说,这个是应该的。杨福,给好汉们献上银子!”老头身后的一个仆人挣扎了几下,张兆示意水匪放掉杨福。杨福自由后,进入船舱,端出一盘银锭,大约有五十两。
水匪见了,愤怒异常,叫骂不已。
“杨老头,我们是叫花子?这点银两就想打我们?”张兆阴冷的声音令众人不寒而栗。
杨一仁拱手道:“老朽为官一生,实无多少财物,还请好汉见谅。”
张兆哼的一声,命令道:“兄弟们,给我搜!”
不多时,水匪便回到甲板上,纷纷叫道:“船舱里除了几块巨石,什么都没有!”
“后面的船呢?”
后面船上的水匪也叫道:“都是石头,女乃女乃的,什么都没有!”
张兆大惊,盯着杨一仁道:“杨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船过川江,浪高水急,不得已,只好用石头压仓,实无多余银两。众位好汉要是不信,大不了取了老朽的性命。”杨一仁朗声道。
“老子只要钱,要你的命何用?喂狗都嫌没肉!”赵和海气急败坏,骂道。
“住口!”张兆喝住赵和海,“想不到杨提举居然是一清官!”
“唉,老朽早就想辞官归乡了,官场黑啊,做一清官比贪官还难!”杨一仁叹道。
张兆微一沉吟,吩咐道:“兄弟们撤吧!”
众匪失望的跳下船,慢慢的摇着船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洞庭湖深处。
杨一仁见水匪远去,终于看不见,命令道:“杨福,通知后面的五艘船,加进入湘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次日,张兆听说杨一仁带着七艘船的财物通过湘江抵达长沙,气得口吐鲜血,叹道:“想不到我赛龙王纵横洞庭,居然看走眼,被杨一仁所骗,留此眼何用!”说完举起右手、伸直手指,狠狠的向自己的右眼插去,李蒙申正好在身边,急用手挡住张兆,道:“大哥,这是何苦,我们还有下次啊!”
张兆用力过猛,虽然被李蒙申挡住,手指也插到额头上,额头马上冒出淋漓的鲜血,张兆咬牙切齿的说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且说杨一仁有这样的得意之计,当然在长沙到处宣扬,几日之内就传遍了洞庭湖,张兆悔恨交加,又觉得无颜在洞庭湖讨活路,便带着兄弟们前往长江,准备立足长江,继续他水匪的这项有前途的事业。鉴于张兆精于水战,又讲义气,长江上的水匪不是被张兆等人吞并就是被杀,不出一年,张兆一伙成了荆江上最大的一股水匪,抢掠商旅,尤其对过往的官员从不手软,引起荆州府的一片恐慌。荆州左卫和荆州中护卫虽有水师巡江,但哪是张兆等人的对手?张兆不找上门来便要烧香,更别谈剿灭之事。
百里洲刘巷。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郑天成一脚踢翻椅子,犹不解恨,又掀翻了桌子。
下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连进去收拾都不敢。郑天成主管货栈和转运木材以来,威权一日胜过一日,但天性谦虚的郑天成从不如此,今天有点反常。原因就是千里迢迢运往荆州的木材居然被水匪截掉,这一串的木排,可是几千两银子啊,任谁也心里不好受。郑天成自从跟随林纯鸿以来,一路顺风,深得林纯鸿信任,否则不会将木材销售和转运整体托付给他。由于他善于计算,被隔河岩的人尊称为“神算子”,现在的他就犹如精致的算盘变成了一颗颗散落的珠子,并且珠子全打在了他的脸上。郑天成能够想到兄弟们对他的嘲笑,这让他更加不能忍受。
“郑总管,现在生气也无济于事,现在得想法子挽回损失!”卢诗源是郑天成的副手,其稳重的性格为林纯鸿所欣赏,被指派过来协助郑天成。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后,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走进来劝解郑天成。
“现在有什么法子?难道要我去找匪徒追回木材?”郑天成长于计算,而毕竟年轻历练太少,现在出了事情就乱了方寸。而卢诗源年近三十,早就在木材市场上滚爬了多年,当初见林纯鸿的生意越做越大,便扔掉以前自己的小生意,跟随林纯鸿。要说应付风浪,的确不是郑天成所能比。卢诗源说道:“当务之急一则是派人通知林老板,再则是追踪匪盗,弄明白谁截了我们的木材,三则就是采取措施防止我们的货物继续被截!”
郑天成楞了半晌,让卢诗源暗暗焦急,良久,方才疲惫的说道:“你安排去做吧,我一时脑子都混乱了。”
卢诗源得到郑天成的授权,也不耽搁,不多时,一只快船被派往隔河岩,一拨人马被派出打探木材的去路,一拨人马派出通知林德绍暂时不要运货物到百里洲。并且卢诗源加强了货栈的巡视,命令所有的船工暂时不要出江,务必保持警戒,以防匪盗来攻。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