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夷陵城从黎明中醒来特别晚,刺骨的寒风和逼人的潮气尤其让人眷恋被窝的温暖。但这个享受只属于闲适的人,卖菜的农民一大清早就大老远的挑着担子准备进城,期望着能够卖点碎银子,过一个好年。更别说清理州城的掏粪工了,他们寅时便收集城里的污秽之物,趁着市民还未醒来,运往城外。所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都捂紧了衣服,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唯恐寒风侵入**。
王二也不属于闲适的人,他一大清早就从暖暖的被窝跳起来,到货栈处理事务,这是他形成的习惯。一日不看到货栈的吵吵囔囔,他就不踏实。但今日,他并没有去货栈,离开了家后,径直向春香楼走去。难道刚离开老婆温暖的怀抱,王二就想去泄自己的**?这王二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不是,不是,王二奉林纯鸿之命,前往春香楼与老板商谈赎买崔玉儿之事。原来周凤打散三人的谈话,就是质问林纯鸿赎回崔姐姐的事情,林纯鸿当然不敢怠慢,立即吩咐王二与春香楼谈个价格。
“典史大人到底看上了崔玉儿,准备纳妾了?看来我得准备丰厚的礼物。”王二一路盘算着往前走。“这崔玉儿的确是个尤物,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思?也真奇怪,这崔玉儿到夷陵城也有三四年了,咋就一直没人赎买呢?看来要花落林家了。”……王二的想法也不奇怪,年轻人想赎回清倌儿,舍得花几千两银子还有什么目的?
不知不觉,王二已经到了春香楼门口。此时的春香楼喧闹了一夜,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只留着几个龟公看守大门。龟公看着大清早赶来的王二,无不吃惊:这家伙大清早就想到春香楼快活?错了时辰吧?但龟公摆出满脸讨好的笑容,说道:“王总管这么早就惦记着春香楼的姑娘啦?姑娘们已经歇息啦,要不小的给王总管喝杯茶,暖暖身子?”王二现在在夷陵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龟公客气之极。
“哦,你们李老板在不?”王二一坐在龟公搬过来的椅子上,颇有些老板的气派。也难怪,王二现在手头一天过手的银子就上万两,胸襟和气魄岂是以前能比?
“小的马上去叫,王总管稍等。”龟公不敢懈怠,给王二上了杯茶,连忙去叫李老板。
不到一刻钟,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摇曳而出,手持着方巾,往上优雅的一甩,娇声嗲道:“哎呦,我的王总管,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么早就光顾我们春香楼?”这个女人是春香楼的李老板,也是崔玉儿口中的妈妈,老百姓口中的老鸹。
王二对老鸹的自来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见他微微笑了笑,也不急着说话,悠闲的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次过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李老板商量,不知李老板是否赏光一叙?”
李老板的大眼睛瞬间睁得更大,心思百转,她早就想着插足夷陵货栈了,现在货栈的总管要和她商议事情,岂不是送上门来的金疙瘩?她满脸喜色,将王二迎进雅间,准备商议那货殖之事。但王二的说话让她大吃一惊:“我们林典史想为崔玉儿赎身!”
李老板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春香楼四五年前惨淡经营,自从来了崔玉儿之后,人气一日胜过一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但崔玉儿也吸引了大量的登徒子前来赎身,李老板深知崔玉儿是她的摇钱树,哪能这么容易放手的?于是,崔玉儿的赎身价从几百两一直涨到了现在的三千两。但即便是涨到了三千两,想赎身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直把李老板弄得心力交瘁。好在崔玉儿根本不想走,无形中为他挡住了很多事。
和往常一样,李老板冷冷的说道:“这个王总管得问玉儿,她要是不乐意,我也逼不了她。”
李老板的表情转换之快,让王二叹为观止,王二波澜不惊的回道:“那麻烦李老板叫来崔玉儿,我亲自问问她。”
李老板总算挤出了一点笑容,嘲笑道:“王老板也算风月场上惯做功夫的人,哪能不知姑娘们现在正休息呢。”
受到了嘲笑,王二微微上怒,皱眉说道:“要你叫就叫,哪有那么多废话!”
李老板的嘲笑之意更盛了,说道:“我去叫当然没问题,但打扰了玉儿休息,惹恼了她,可对总管大大不妙,玉儿有可能成为总管的主母哦!”
王二一寻思,果然是这个道理,林纯鸿赎回崔玉儿,可不正是为了纳妾?要是得罪了崔玉儿,自己的前景可大大不妙。王二不愿在李老板面前丢了气势,抛下一句话:“那我晚间再来!”便出门而去。
刚被龟公送至门口,王二现街上有三个人往春香楼而来。这三个人个头不高,都服饰华美,腰缠朴刀,脸上的皮肤黑得亮,王二情知这三人不妥当,一心想看春香楼的笑话,便驻足观看。
龟公拦住三人,口称:“姑娘们正歇息呢,请三位晚间再来。”三人丝毫没有把龟公放在眼里,用胳膊拨开龟公,径直进楼,在厅中坐下,其中一人阴郁着双眼,说道:“叫你们老板来见我。”
龟公连忙说道:“我们老板今天不在,请问三位何事?”
刚才那人解开朴刀,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着龟公怒道:“我不管你们老板在不在,要她马上来见我们!”
龟公苦着脸,回道:“老板真的不在,还请三位晚间再来。”
龟公推月兑的言辞终于惹怒了那个人,他举手就给了龟公一巴掌,直把龟公打得趔趄,倒在地上哀嚎。龟公的哀嚎惊动了众人,春香楼也有一批维持秩序的护卫,护卫们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只是畏惧三人手中的刀,不敢上前。
正对峙间,忽然传来拍手声,原来是李老板听闻吵杂声,亲自赶到了。她令道:“都退下。”护卫们长舒了一口气,纷纷退下。李老板走到三人面前,冷声问道:“不知三位找小女子有何事?还将小女子的人又打又骂的?”
三人也不回答李老板的话,只说道:“你叫崔玉儿出来,我们要带她走!”
李老板一听,大怒道:“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崔玉儿是我的人,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刚才那人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李老板的手臂,反压在她的背后,李老板出一声尖叫,尖叫之后便是哀嚎。那人说道:“老子们来到这里后,被你们消遣够了,娘的,不给点颜色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赶紧要崔玉儿出来,否则老子废了你的这条胳膊!”
李老板倒也硬气,正要叫骂,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银铃声:“你们放了李妈妈,我跟你们走!不过李妈妈养了我几年,你们要付清赎身费!”正是崔玉儿到了。
那人看到了崔玉儿,方才笑道:“崔姑娘,好久不见,越识大体了,准备一下跟我走吧,你放心,银子我们会付清的!”说完,放了李老板。李老板获得自由,连忙问崔玉儿:“玉儿,这几个都是尴尬人,你怎么能跟他们走?”
崔玉儿眼睛里滑落了珠泪,长叹一口气,说道:“四年了,唉,也该结束了。”然后转头对三人说道:“请三位缓一缓,小女子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三日后便随你们走!”说完,也不待三人回答,便转身进屋,屋里传来一阵啜泣声。
春香楼的大厅里,自李老板以下,面面相觑。只有那三人面带喜色,拨开人群,便要离去。这时,一队衙役身着红黑公服,手持水火棍,站在春香楼门口大吼:“是谁在这里打人?随我们到衙门一趟!”衙役的后面,更是跟着一顶轿子,州官俞彦从轿中钻出,逼视着春香楼众人。
三人一见俞彦,忙冷笑道:“翁知州到得好快,就怕崔玉儿受半点委屈。四年前拐走崔玉儿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俞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听闻有人借着赎买崔玉儿在春香楼闹事,便急忙带着衙役亲自赶过来。没想到到这里一句话还未说,便遭到了三人的嘲笑。
俞彦为了维持官威,也不理会三人,头转向众人说道:“大清早的,谎报什么有人闹事?再有此事,定不轻饶!走,回衙门!”说完,俞彦钻进轿子,打道回府。
王二将春香楼事宜飞报林纯鸿,周凤知道后,急坏了,连声催促林纯鸿一定要抢回崔玉儿,还说那三人不知什么来路,崔玉儿跟着他们不知道会受什么苦。林纯鸿凭直觉感到崔玉儿的身份不简单,但拗不过周凤,只好单骑飞赴夷陵,准备看情况再图他策。
林纯鸿抵达夷陵货栈,令他吃惊的是知州俞彦居然在货栈中等他。两人早已熟悉,也不客套,俞彦直接要求林纯鸿救崔玉儿。林纯鸿惊问其故,俞彦才详细的向林纯鸿解说了崔玉儿的来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