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 第三卷 北上 第一百零八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四)

作者 : 喻心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天气骤寒,在王屋山区蜿蜒流淌的黄河冰冻成桥,高迎祥、李自成等等十多万贼寇用门板铺在了冰上,在门板上又铺了一层土,驰马率众越过黄河抵达河南渑池县,河南河防中军官袁大权仓猝迎战,被李自成击毙,就这样,贼寇一举突破了黄河天险,将重兵甩在了身后,在河南大地上往来驰骋,在大明的月复心处狠狠的插上了一把尖刀,让朱由检痛彻心骨。

令林纯鸿大跌眼镜的是,朱由检居然未追究玄默、王朴等人的责任,只是下了一道圣谕,“贼既渡河,豫境邻壤地方,俱宜严防奔突。秦、郧准各抚通著选调将士扼要截剿……”这还是传闻中对臣子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么?林纯鸿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去想,尾随着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往南追击,一步步靠近他的老巢枝江。

与此同时,温体仁瞅准时机,抛出了他的五省军务总督方案,得到了朱由检的首肯。温体仁竭力在崇祯面前展示自己孤臣的形象,只提出方案,无只言片语涉及五省总督人选之事。东林党人则不然,在朱由检拒绝由洪承畴担任后,立即串通延绥巡抚陈奇瑜上了一份奏疏,言道:“流寇作难,始于岁饥,而成于元凶之煽诱,致两郡三路皆盗薮。今未顿一兵,未绝一弦,擒斩头目百七十七人,及其党千有奇。头目既除,余党自散,向之斩木揭竿者,今且荷锄负耒矣……”

朱由检接到奏疏后,对陈奇瑜大为欣赏,倾向于将五省军务总督的重任交给陈奇瑜,而不是众望所归的洪承畴。

河南很遥远,朝廷也很遥远,至少,王大俊可以不用理会;然而,近在咫尺的江匪却不容他忽视。这些年来,江匪的活动越来猖獗,长江几乎成了最不安全的水道,大量的中小徽商因为货物被劫而陷入困境,有的甚至亏得血本无归,投河上吊的比比皆是。

虽然王大俊并未涉足长江航运业,但流通渠道的阻塞导致商业日渐萧条,王大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剿灭江匪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同时,以同乡、家族为纽带的徽商们要求联合起来应对江匪的呼声越来越强烈。

从徽商那里得到大量好处的官僚们日渐重视江匪,不停的组织官兵进剿。然而江匪来无影去无踪,直到今日,连江匪的巢穴在哪里还不知道。王大俊无法,只好组织大量的人力进行查探,竭力配合官兵的剿匪行动。

历来查探盗窃、抢掠的最好办法就是追踪被劫货物的销赃渠道,这一查,卢诗源渐渐浮出水面,成为徽商们最大的怀疑目标。

随着调查的深入,王大俊浑身冒冷汗:江匪的背后老板很有可能就是林纯鸿!

林纯鸿!王大俊对这三个字可谓又爱又恨。

崇祯五年初,唐阶泰由吴江知县升任为扬州推官,林纯鸿的扬州货栈立即在长江边获得百亩地盘,独立修建了可以停靠十艘三桅帆船的码头,一举成为长江、京杭大运河的转运中心,每日赚取的利润令王大俊眼红不已。

同时,王大俊也从林纯鸿那里得到了巨大的好处,木材的优先采购权并不是一句空话,而可以实实在在的转化为银子滚入腰包。

是举报林纯鸿还是置之不理?扬州府的推官唐阶泰与林纯鸿穿一条裤子,举报林纯鸿很有可能被压下来,自己很可能遭到林纯鸿的疯狂报复。但是,如果不举报,自己的生意不仅受损,而且还很可能挡不住徽商们施加的压力。

王大俊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张溥。前些日子,张溥不仅挫败了温育仁败坏复社名誉的阴谋,还暗暗的让温体仁吃了个闷亏,张溥的风头越来越旺,江南士子纷纷投身复社,以张溥门生自居。江南的豪强们也纷纷为复社捐钱捐物,致使复社的社会根基进一步扩大,地位越来越稳固。

这里的豪强就包括王大俊,当年虎丘大会时,王大俊捐赠了两千两银子。有了这个善缘在,王大俊相信,张溥绝不会置之不理。

当张溥听闻江匪的背后老板很可能是林纯鸿后,拍案而起,大骂道:“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王大俊见张溥信之不疑,忍不住提醒道:“这只是小的推断,手头并无真拼实据,还望张先生慎重!”

张溥冷笑道:“岂不闻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有此等乱臣贼子,迟早会成为祸害大明的月复心之患,但凡忠义之士,恨不得啖其肉,这次,张溥就是在野的御史!况且,溥早就听闻那个所谓的蜈蚣船就是荆州所造,江匪无疑受到了林纯鸿指使和支持!”

看着张溥义愤填膺的样子,王大俊心里直打鼓。仅仅只是推断,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如何能取信于人?林纯鸿只要拼死抵赖,官府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大俊问道:“不知张先生准备采用何种方法对付江匪?”王大俊紧紧的扣住江匪,希望张溥能认识到林纯鸿手里有兵有钱,根基深厚,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

张溥挥了挥手,不屑道:“江匪?那是水师的事!溥就是想让林纯鸿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张溥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就是想耍耍笔头杆子,败坏林纯鸿的声誉。无论张溥与林纯鸿怎么吵架,都不关王大俊的事,王大俊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王大俊马屁不停的向张溥拍去,又向复社捐赠了一千两银子,方才返回扬州,一场席卷大明士林的风暴如火山一般,酝酿了几年之后,正准备突然爆发。

与此同时,突然传出了容美土司境内有大规模铜矿的消息,这让邦泰集团的财政司陷入了集体癫狂状态,郑天成和菲利斯每日不停的在阁幕使面前呱噪,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开战吧,有了铜矿,咱们就可以大规模的铸造铜币,这将使我们摆月兑末端市场萧条的困境!”

除了财政司积极撺掇着开战外,郭铭彦也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一时之间,邦泰要对容美土司开战的谣言越传越广,连街头的老太太也在询问何时开战。

邦泰的每个人都清楚,开战与否的决断权掌握在林纯鸿手中,于是,请求开战的行文如雪片般飞向北方,抵达林纯鸿的行营之中。

正在卢氏县山区追敌的林纯鸿接报后,大喜过望,忍不住狂呼道:“一举三得啊,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经过周密策划,林纯鸿暗暗的将虎啸营调回清江地区,令周望在虎啸营和神卫营中抽调人手,立即组建雄威营,增强清江地区的军事力量。同时,令李蒙申率领精锐水师返回荆江地区,待时机成熟,立即开始对容美实施水上封锁。

田楚产万万想不到,发现铜矿的消息打乱了他的部署,让他相当被动。

容美宣抚使府邸,灯火通明,田玄满脸是汗,顾不上令侍卫通报,直接闯入了西厅,刚一推开门,就喊道:“爹,第三拨使者的尸体在杨板桥宜都县找到了……”

“哦……”令田玄奇怪的是,田楚产面不改色心不跳,沉着脸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是谁教你这么不守规矩的?滚出去,等待通传!”

田玄立即高声叫道:“爹,邦泰杀了咱们三拨使者了,都火烧眉毛了,哪顾得了……”

田楚产不待田玄说完,打断田玄的话,厉声喝道:“给我叉出去!”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架起田玄的胳膊就往外拖,将田玄扔到了门外后,关上了门。

刺骨的寒风彻底让田玄冷静下来,田玄猛然醒悟,田楚产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应该处乱不惊。

约莫等待了半个时辰,手脚被冻得冰凉的田玄方才被田楚产叫进屋内。

田楚产脸上无丝毫表情,“说!怎么回事?”

田玄还未从严寒中缓过劲来,颤抖着道:“启禀宣抚使,属下在宜都发现了第三拨使者的尸体,仵作查验伤口后,确定使者死于邦泰特有的钢弩之下!”

田楚产脸色铁青,“林纯鸿现在是逼着我开战啊!”

“宣抚使大人,邦泰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不如趁林纯鸿主力在河南,一举荡平清江!”

“哼哼……”田楚产冷笑了两声,道:“林纯鸿想要我开战,我偏不如他的意!当务之急是严查内鬼,到底是谁透露了我们派出使者的事情?”

田玄牙齿咬得蹦蹦响:“属下正在彻查,要是让我查出来,非得将他千刀万剐,灭他九族!”

“往北京的使者还要继续派,目前,咱们只有通过请求派兵北上剿匪,方能防止林纯鸿将叛变的罪名加在我们的身上!”

“同时,吩咐田楚云这段时间万不可挑衅神卫营,不要给邦泰找到一丝借口!”

田玄气郁于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答了一个字:“诺!”

……

随着邦泰越来越咄咄逼人,容美也毫不客气,在各个方面展开反制措施,一时之间,容美土司周边战云密布,局势越来越紧张,一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

林纯鸿到底能不能顺利将叛变的罪名加到田楚产的身上,从而实现一举三得的目标,且听下卷分解。

第三卷北上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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