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贼寇在官兵的追袭下,不敢在平原立足,一直窜入到卢氏县山区。没想到在卢氏山区却因祸得福,吸收了三万余矿盗,声势大振,大有南下攻略南阳,威胁襄阳府之势。
河南巡抚玄默火烧眉毛,立即严令荆州军在五日内赶赴南召驻扎,严防贼寇荼毒南阳。南召县位于豫西南,北靠伏牛山,南临宛襄平原,古有“北扼洛阳、南控荆襄咽喉”之称,乃兵家必争之地。
林纯鸿接到玄默的命令后,大笑道:“这玄默糊涂了半辈子,这一刻总算清醒了!”笑完,立即下令道:“天武营、天策营、骠骑营轻装前进,务必在三日内抵达南召县城。霹雳营与预备营押送辎重,收拢掉队士兵……”
陆世明大惊,立即上前劝谏:“大都督,此略甚为冒险,目前我荆州军粮草补给越来越困难,宜缓缓进兵,不宜轻兵冒进!”
陆世明说得乃实情,自从贼寇渡过黄河后,千里转战,攻破了不少县城和府城,粮草军械充足,队伍日渐壮大。并且,由于贼寇们一路抢掠,无后勤补给之忧,行军速度非常快,将追袭的官兵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被甩在身后的自然也包括荆州军,受限于后勤补给,荆州军每日行军不超过三十里。
李光祖和楚文山亦疑惑不解,问道:“大都督,玄默放个狗屁,咱们也要遵令执行么?”
参军处和主要将领均反对冒进,林纯鸿不得不慎重对待,解释道:“咱们抢占南召,并不是因为玄默的命令,而是为了咱们自己!拿舆图来……”
侍卫们连忙将舆图摆在了方桌上,林纯鸿从盒子里掏出一面小红旗,放在了卢氏山区的位置上,“目前贼寇盘踞在卢氏县,携裹矿盗后,声势大涨,实力今非昔比!”说完,又把两面小蓝旗分别插在了卢氏县的西边和北边,“现在卢氏的西边,洪承畴严阵以待,贼寇万不敢西进,卢氏的北边,左良玉、王朴、汤九州追袭而来,贼寇也不敢返回北边。”
“现在,贼寇唯有南下和东进,如果往南走,山峰险峻,人烟稀少,贼寇粮草补给困难重重。所以,我估计贼寇很有可能会东进攻打南召,打开南阳府的门户!”
“贼寇攻占的府城还少吗?多占一个南阳又有什么关系?”
“非也非也,目前南阳饥民遍地,如果让贼寇入了南阳,携裹的乱民将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实力将要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我估计到了那时候,咱们荆州军能不能打得过贼寇还是个问题!”
林纯鸿拔掉卢氏山区的小红旗,然后在南阳府境内一连放置了五个小红旗,“最为关键的是,贼寇占据南阳后,就堵住了咱们回湖广的路,这与咱们的战略不符!”
陆世明忧心忡忡,“如果我们进驻南召,岂不是要面临贼寇的猛攻?”
林纯鸿轻松的笑了笑,道:“不会的。贼寇后有追兵,前有坚城,哪有心情来攻城?更何况,咱们荆州军还算有点威名,罗汝才、高迎祥、张献忠无不是咱们的手下败将,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恐惧之意!”
“可是粮草问题怎么解决?咱们离济宁越来越远,军中存粮已然不多!”陆世明身为参军处主事,总是习惯于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林纯鸿从袖中掏出一张行文,笑道:“玄默不是命令沿途州府办理粮草么?咱们不用白不用!”
“一纸空文,有何作用,这几日,哪个州府不是哭穷?到今日为止,咱们还没弄到一粒粮食!”
林纯鸿得意的笑道:“在南阳府,咱们会得到粮草的,嘿嘿,包哲东这家伙升官倒快,不到两年,都升到南阳府同知了!”
……
腊月的南召县,天黑得特别早,申时二刻,天光逐渐暗淡,万物渐渐的笼罩在黑暗之中,远处的山脉也显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贼寇突入南召附近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南阳府,导致南召的弓兵一个个紧张万分,还不到申时,就将城门关闭,站在城楼上往远处观望。
“敌袭……”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霎时之间,锣声响成一片,弓兵们在军官的率领下,纷纷涌上城墙,试图阻止贼寇入城。这些弓兵作战的决心远远比官兵坚决,后退一步是家园,这话是他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知县韩宗岩接报后,火速赶到城墙上,观察敌情。
隆隆的铁蹄声从远处传来,就如闷雷一般,不多久,一条长长的火把群出现在韩宗岩的眼前。韩宗岩定睛一看,原来是千余骑兵,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韩宗岩在大同附近任官多年,当然知道敌人一般舍不得用骑兵攻城。
奔驰中的骑兵终于在一里之外停住了脚步,战马的响鼻声响成一片,让弓兵们紧张不已,纷纷将头埋在城墙之后,惟恐遭到敌方的弓箭射击。
韩宗岩回头看了看这帮弓兵,暗自叹了口气,包同知的组织弓兵计划倒不错,有寓兵于农的古意,只是组织训练太差劲了,这样的弓兵如何上得了战场?
不容韩宗岩多想,骑兵群中一骑越众而出,向城门处飞驰而来,堪堪奔驰到二百步的距离,猛拉缰绳,战马大声嘶鸣,前腿高高翘起,来了个人立。
待战马站定,骑士高声吼叫:“我等乃林纯鸿参将麾下骠骑营,奉参将之命,进城协防……”
吼声刚落,骑士弯弓搭箭,松开手指,尖锐的破空之声立即响起。
“崩!”弓箭正中城楼上的柱子,箭头没入木头二寸有余,箭尾兀自不停的颤抖。
韩宗岩暗自喝了声彩,好骑术!好箭法!
属下立即将箭尾上悬挂的军令交给韩宗岩,韩宗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冷笑道:“假的……”
说完,将军令扔在地上,令士兵一起吼叫:“天色已晚,不能辨其真假,明日再说!”
一幕僚捡起地上的军令,看了半晌,疑惑道:“大人,不知这军令假在何处?”
韩宗岩凑近幕僚的耳朵,悄声道:“军令是真的,但这帮官兵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让他们进了城,南召县就完啦!”
幕僚大惊,“这样不是得罪了……”
韩宗岩挥手打断了幕僚的话,“我自有主意……今晚还得小心谨慎,这帮疯狂的官兵不知会做出何事……”
盛坤山的肺都快气炸了,辛辛苦苦的狂奔一日,好不容易在天刚黑时抵达南召,居然被挡在了城门外。他忍不住亲自驱马上前,吼道:“汝等居然敢违抗军令,阻止朝廷兵马入城,该当何罪!”
哪想到南召城墙上除了弓兵们的哄笑外,再无应答之声,盛坤山无法,只好令麾下模黑安营扎寨,并立即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林纯鸿。
林纯鸿率主力在十五里外扎营,接报后,勃然大怒,猛拍桌子道:“韩宗岩欺人太甚,明日进入县城后,定要让他好看!”
陆世明沉思片刻,冷声道:“大都督,恐怕明日咱们也进不了县城!军令乃玄默手书,上面印章一应俱全,韩宗岩不可能辨认不了真假。属下估计,韩宗岩担心官兵进城后祸害百姓,方才阻止骠骑营入城!”
林纯鸿怒火更盛,“已经知道是官兵,还要阻止入城,这韩宗岩就不怕掉脑袋?我荆州军军纪森严,何时祸害过百姓?气死我了……”
“韩宗岩又不知道我荆州军军纪如何,换做是我,我也会阻止骠骑营入城的,这韩宗岩,还真是一个强项令。”陆世明满脸佩服之色,有心结识这位不一般的县令。
林纯鸿强压住内心的恼怒,叹道:“习惯了大明官僚文恬武嬉,突然出了一个清醒的家伙,倒让我不适应了……明日再去叩门,要是韩宗岩胆敢拒绝,嘿嘿……”
……
一夜无话,第二日午时,林纯鸿抵达南召县城外,军阵整齐,刀枪如林,甲盔森森,大大的林字将旗迎风招展,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林纯鸿骑在高头大马上,阴郁着双眼,紧盯着南召城墙发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纯鸿的耐心一点点的消失。
“报,韩宗岩不同意荆州军入城,说荆州军应该驻扎在城外,与城内官兵成为犄角之势,更有利于防守县城……”
陆世明见林纯鸿双拳紧握,骨节噼啪作响,深恐处于暴走边缘的林纯鸿下令攻城,慌忙道:“大都督,纯粹从军事上来说,互为犄角更有利防守!”
林纯鸿咬牙切齿,恨声道:“互为犄角当然不错,那也得让城内的官兵有实力才行!一帮乌合之众,济得何事!”
陆世明心里暗自叫苦,这城一攻,恐怕后患无穷,不仅林纯鸿会遭到朝廷的猜忌,而且强项令韩宗岩很可能因此而丢掉官身。
林纯鸿似乎猜到了陆世明的心思,头也不回,缓缓说道:“荆州军不容任何人欺负,谁要是敢怀疑我荆州军,非得让他吃足苦头!这关系到荆州军每一位将士的脸面!他韩宗岩吃了罪,要是愿意,我邦泰虚位以待!”
说完,右手猛地一挥,厉声令道:“攻城……”
战鼓争鸣,硝烟密布,一场自相残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