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怀远是今日的刀刑手﹐事实上他只是一个厨子﹐只因是刀刑世家传人﹐被临时拉夫做了刽子手﹐心里一百二十分不情愿﹐可上命难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看着踏着逍遥步走上刑台的少年﹐那份悠闲劲儿把他吓了一大跳。
少年瞟了矗立在台侧的矮胖子﹐知道他就是今天的行刑者﹐咧嘴朝他一笑﹐拱拱手﹐十分客气地道﹕「这位是陌家大哥吧﹖一会儿手可别颤﹐刀准一点儿﹐小弟这厢有礼了。」
矮胖子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地应道﹕「放心放心﹐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刀数自有定例。」
「慢点没事﹐别忘了﹐大人们可是答应我了﹐今天的一千两百刀从上半身开始﹐可别弄错了﹐错一刀小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陌怀远一脸黑线﹐不带这麽玩人的﹐这到底是凌迟还是按摩﹐受刑的成了大爷﹐动刀的变成受气包﹐哎﹐谁让咱命苦﹐好学不学学了这门手艺。
他朝身边的士兵点了点头﹐两名士兵冲上去把少年帮在架上﹐瞬间将全身衣全部扒光﹐露出一个精干瘦削的身躯﹐全身上下﹐疤痕如织﹐触目惊心!
最可怕还是两条腿﹐坑坑洼洼地存在着七个大疤﹐每一个都至少有拳头大小﹐表皮凹陷﹐像是血肉被甚麽胁量硬生生挖走了﹐好不惊人。
哗声四起﹐惊叹声此起彼伏!
玄战们的身上疤痕未必就少﹐但震憾人心的是年龄﹐许多人忍不住出了惊呼﹐怎样的生活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带着如此之多的伤疤﹖
就连少年的敌人们都不得不承认﹐少年有他骄傲的本钱。
袅娆在呆﹐与少年相处时也曾想过狼山域的生活﹐却没想到那种生活是如此残酷﹐每一个痕都是生死相抟的见证。
最让她感到震撼的却是记忆中的那些挚诚纯真的笑容﹐不带一丝做作﹐承受非人苦之後还能笑得如此灿烂﹐需要怎样的心境呢﹖
她意识到昨天的感悟并非偶然﹐少年的境界远比她高的多﹐让她有了感受更高境界的
她无比渴望地期盼着少年能活下来﹐这里不应该是他的终点!
「大人……开始行刑!」姚尉无动於衷地扭过头望向白河玄侯﹐见逍薄烟微微颔﹐立即扬声喝道。
台下肃立﹐一个个睁大眼睛等待接下来的血腥场面﹐此刻﹐绝大多数人都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仿佛受刑的是他们。
台上
矮胖子抄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走到少年面前﹐投了个敬佩的目光﹐然後深深吸了口气﹐神色无比认真地做起了准备。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少年一直望着天空﹐仿佛祈祷着甚麽!
「抱歉!我要开始了。」
陌怀远默念一声﹐得到少年的眼神回应後右手利落地挥刀而下。
一抹间赤光乍现﹐血肉分离!
痛!
斗大的汗珠从少年额头冒了出来﹐延着面颊滚滚而下﹐身躯急颤抖了一下。
眨眼﹐笑容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脸上﹐灿烂犹如夏花﹐在豆大的汗珠衬托下尽显诡异。
陌怀远眼中却是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让他心底冒寒﹐暗自忖道﹕「这小子不会疼疯了吗﹖这都能笑得出来﹖疼成这样也能笑﹖」
少年不仅在笑﹐甚至有种仰天长啸的豪情﹐只可惜嘴巴被白布堵住了。只有他知道﹐伤口剧痛之余正隐隐生成一股奇妙的力量﹐凝附在伤口上下﹐甚至不需要陌怀远抹上药膏就已经止住了血。
南下刺姬﹐北上受刑﹐为的就是这一刻。
刀锋之下﹐血花之中﹐那是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力量﹐名字大概叫作「死气」。
对於他这样的三无人才﹐追求力量从来都是奢望和梦想﹐天下纵有千万条道﹐他们却只能剑走遍锋﹐也只这种极端的手段才能给他们留下获得力量的机会。
自从六年前获得了那部名叫《生死绘》奇书残篇开始﹐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选择――要力量就得挨刀子
挨刀子并不简单﹐必须是凌迟﹐必须是纯正的凌迟刀法﹐这种在外人眼中最残酷的刑法竟是来自於这门奇特的技艺﹐也只有凌迟这种特殊的刀刑之法﹐才能练成《生死绘》这种诡异莫名的技艺﹐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要想受凌迟之刑并不容易﹐冒然找上门告诉对方想挨刀子﹖十成十会被当成疯子踢出来。
普通的杀人放火也不行﹐万一判了个腰斩弃市﹐连命都得搭上。
六年来他一直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同时他也没有追求力量的急迫渴求﹐小织的离去成为巨大的刺激﹐洽好又遇上神姬这事﹐绝对是天下最难得的机会。
神姬身份够高﹐犯案够猛﹐而且已经判了刑﹐甚至宣告太遥全国﹐所以只要成功弄到「替刑」的身份就能完成目标﹐只是这种事情谁也无法预判﹐因此这是一场以生命做为赌注的惊天豪赌。
今天﹐他赌赢了!
刀刑之後﹐皮下立时产生死气﹐死气凝结成正方形的硬质气团﹐倒挂在相应的伤口处﹐如同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冰块整齐地排列着﹐这便是修练生死绘的第一股力量﹐也是筑基之力﹐名叫「死气凝方」。
越来越多死气凝气方在血肉间生成﹐力量的充盈感虽然并不强烈﹐但心境被压抑得太久了﹐骤然的突破怎的一个爽字那麽简单。
吼――
内心在狂啸﹐他第一次现自己对力量竟是如此的渴求﹐如此的着迷。
「嘿嘿﹐三无又如何﹐以後照样可以揍人了﹐贼老天﹐小爷我再也不是废物了……」
一刀﹐一刀﹐又一刀!
痛更烈﹐笑更浓……
※※※
时间匆匆﹐流逝无踪﹐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远去﹐只残留着一丝余晖﹐无力地洒在大地上﹐却掩住寒潮的侵袭。
只有落在血淋淋的刑徒身上的这丝余晖似乎找到了热源﹐焕出淡灰色的光晕﹐淡淡的﹐柔柔的﹐若丝若絮﹐若有若无﹐却也只有少年折花自己才能看见。
带着兴奋、微笑和痛﹐他「享受」完了第一天的一千两百刀。
没有境界﹐没有层次﹐没有任何一种形式的感悟﹐甚至连口诀与心法都没有﹐而少年就一垛泥巴﹐而凌迟刀法就像是画师的笔﹐雕刻家手里的刀﹐泥塑家的手﹐经过了各种工序﹐最後产生出一件瓷器。
虽然只有鶵形﹐但至少已经可以装水倒酒﹐这就是「成器」﹐至於如何让瓷器变成精美的艺术品﹐还需要日後的精心打理和雕琢。
他从来没有见过简单到这种地步的修练方式﹐甚至觉得只要扛得住刀子的锋利﹐可以把任何人塑造「成器」﹐不过那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重要的是他终於「成器」了。
哪怕暂时只是陶土泥罐子﹐能装水就是好东西﹐大不了以後镀上一层金﹐看起来金光灿烂就好。
陌怀远离得很近﹐隐隐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被手上的血染红了眼珠子﹐世界乍变成红色﹐随即他看到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黑丝!在血色间游荡﹐与光晕揉和﹐凝合成一团不知名的气流﹐停留了片刻後便没入了身躯。
他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确实眼花了﹐这一千两百刀比想像中更艰苦﹐一路上还要忍受少年诡异表情带来的不安和惊恐。
少年耷拉着脑海﹐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昏了过去﹐只有陌怀远知道﹐这个可怕的少年根本没有一刻昏厥﹐从头到尾都凭借意志力抵抗着血肉分离之苦。
究竟怎样的意志才能做到这一点啊!他很想知道。
「谢谢。」
解下口塞﹐少年的第一句便让陌怀远有些抓狂。他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这少年根本不能用常理判断﹐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个人怎麽可能坚韧到这种地步﹖就算是疯子﹐不会没有痛感吧﹖这可是天下第一酷刑啊!
肥胖的右手下意识地抹拭着冷汗﹐却抹上了更多血红﹐样子远比受刑者更狼狈﹐与少年站在一起﹐旁观者十有**以为他才是受刑者。
血和汗染红了刑台﹐红色的地板在残阳中隔外艳丽﹐少年微微扬起头﹐迎着斜阳的余晖望去。
思绪飞去久远……
陌怀远硬着心肠朝观刑台行了一礼。
「禀大人﹐今日一千两百刀事毕。」
姚尉冷漠地摆了摆手。
袅娆俏面失血﹐苍白地有些可怕﹐等了一整天﹐答案还是没有出现﹐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信任他了﹐如果真有筹码﹐为甚麽还要受这一千两百刀﹖
逍薄烟没有说话﹐眼睛一直闭着﹐平静如同一尊雕像。
几名卫士如狼似虎地冲上刑台﹐七手八脚把少年从刑架上解了下来﹐却少年完全没有痛楚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天空仿佛正在为某项重大决定而犹豫。
噗通一声﹐陌怀远月兑力似的坐倒在刑台上﹐脸上大汗淋漓﹐瞳孔缩了又放﹐放了又缩﹐脸上满是怪笑﹐这一刻誓不回头地决定从此後再也不做刀刑手﹐一生一次也就够了。
「明天﹐是了吧﹖我这身子够一千两百刀吗﹖」他突然看着陌怀远一本正经地问道。
「这个……不知道。」
「这样的话……明天还是算了。」少年再次陷入沉思。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