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原本无关痛痒的太和道徒盛会﹐因为两个抢功的玄公而掀起了轩然大波﹐让平静太遥陷入了风雨飘摇。
强如玄公之流的阶强者尚且陷落於太和境中﹐与他们同时遭难的还有数万精英﹐其中不乏强者﹐年轻俊逸之才更比比皆是﹐太和道的威胁突然被放大了千倍万倍﹐让人谈虎色变。
与清蕃蛮漠等国不同﹐太和道藏於太遥境内﹐如同肉中之刺﹐胸之中刀﹐动一下便是彻骨之痛﹐怎能不让人坐立不安﹖尤其是太和仙门所在的延苍山域周边――关内关中诸道﹐山南东西两道﹐川成东南西北四道﹐都为此而骚动不休。
各地英豪纷纷聚集﹐只为这近来难得一遇的大战﹐其中有为国忧思者﹐有夺功心切者﹐有扬名立万者﹐有夺权争位者﹐有浑水模鱼者﹐也有借公事而行私利者﹐凡林林种种﹐不能尽诉。
一场诛灭邪道的正义之战竟像是各地豪杰的一场比赛﹐谁能破了这连玄公都无法应付的太和境﹐谁便立时名动天下﹐更何况这场竞赛的奖品还有庞大的功勳﹐以及太和道徒所拥有的众多奇珍异宝。
然而﹐像池横拳逍薄烟这样的顶层人士却明白﹐太和道不过是疥癣之疾﹐对於神都而言﹐如太阳般冉冉昇起的「折花笑」才是那座天下名城的心月复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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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玄皇宫磐轮殿
「第二位﹐第二位……」
巍然如山的玄皇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气势压住了整个玄皇宫﹐哪怕是打水洗衣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的威压﹐而此刻的玄皇脸色相当凝重﹐眼都不眨地望着面前的金丝楠木屏风。
屏风硕大﹐足足占了一座偏殿﹐黑漆为底﹐正面是一幅完美的太遥全域图﹐精美而准确﹐城市都是用彩光流溢的宝石镶嵌﹐奢华以极﹐而在背面却是一排小钩﹐钩子上挂着一个个用木雕成的姓名牌﹐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玄皇亲手放上去的﹐排位次序也全由玄皇而定﹐这便是私底下议论最多也最神秘的「宿敌榜」。
凡是登榜者都被玄皇视为威胁之存在﹐次序高低也按威胁的程度而定﹐如今这一榜高悬榜的便是「北地玄王」刹明悟﹐而在北地玄皇之後的第二名却是空悬着﹐玄皇此刻手里拿着一个姓名牌﹐掂量了许久﹐左思右想後终於挂了上去﹐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折花笑」
「诗师终於还是被他弄走啦!陛下还是顾忌太多﹐不敢下重手﹐若是早将她除掉﹐也不会有今日之患。」垂手矗立在旁的老人深沉地道。
「潜鹤﹐你说池横拳和逍薄烟联手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到底是为了甚麽﹖」玄皇转脸看着白苍老者于潜鹤﹐同族同宗同年同窗的关系﹐让他们隔外信任彼此。
于潜鹤捻着长白髯轻声笑道﹕「他们心里想甚麽只有他们知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不喜欢玄皇您独揽乾纲﹐而喜欢的是太遥历来奉行的制衡之道﹐太遥看似一国﹐却是由成千上万的世家构筑而成的一张大网﹐没有一个世家能控制如此众多的世家﹐所以似合实分。」
玄皇抬手朝「折花笑」的木牌一指﹕「北地玄王受制於玄皇之关的瓶颈﹐威胁虽大﹐却知根知底﹐这小子凭空出世﹐西京传来的消息﹐竟连谈仁诰都看不出他的底细﹐这才是心月复大患﹐如今又有了诗师这麽一个筹码﹐长此下去﹐我这玄皇宫怕是也要让他了。」
「好在他又不是玄士﹐戴不上紫肩﹐就无法冲击真正的强者。」
「问题就出在这里﹐一个绿肩﹐修的是武道﹐居然压到了我的头上﹐这意味着甚麽﹖」玄皇顿了顿﹐品味了一般後自问自答地道﹕「意味着绿肩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若不旦玄道﹐那他便是邪道。」
「这……不会吧﹖西京玄王和白河玄侯再怎麽做也不会与邪道为伍﹐弊远大於利啊!」
「这才是我不解之处﹐怕是连他们也未必真正看透了这个男孩﹐却为我太遥引狼入室。」玄皇右手一指斜下﹐在榜侧下方赫然有「逍薄烟」的姓名牌。
「那就趁他立足未稳……」老人轻轻做了个动刀的手式。
玄皇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皱着眉头道﹕「强杀是万万不行﹐且不说此子实力不明﹐单是池横拳和逍薄烟就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动他﹐别看西京一千三百多万人﹐真要想插根针﹐池横拳连条缝都不会给我们留下﹐唐州就更不用说了﹐北地玄王巴不得我们在他的地方闹事﹐他好找借口。」
「明杀不行﹐只好暗杀﹐暗杀最好莫过於用毒﹖」
「毒﹖」玄皇一阵轻笑﹐摇头道﹕「谈仁诰的信里说了﹐他已经逼这小子碰上十转戕神这种奇门毒符﹐可那小子连眉毛都不眨一下﹐睡了个小觉便把毒都解了﹐这哪是武道力所能及的事情﹐单凭这一点﹐只怕我都未必有那麽轻松。」
老者倒吸了口凉气﹐满眼惊异﹐不过想想天爵榜上十三位的排名﹐似乎又顺理成章﹐沉吟许久﹐他嘴里又冒出一个字眼――「怨咒师」
怨咒是玄术中的一个大类﹐与灵惑﹐神念等同为最重要的部份﹐归於将道中的术将﹐并有专门的「怨咒师」这一个分支。
「这倒是可行﹐只是下手也不太容易。」
老者轻轻一笑﹐淡然道﹕「眼下不正好一个好机会吗﹖」
「你是说太和道之役﹖」
「围剿之战原本就是为了削弱各地蕃镇﹐闹得越大越好﹐如今把川成四道﹐山南两道﹐关中关内诸道都扯了进去﹐那麽多的功绩﹐还有太和道徒手上那麽多的奇珍异宝﹐都足以让人疯﹐我就不信﹐这个年纪轻轻的能忍的住﹖他若忍不住去了﹐战场无情﹐生甚麽事都很正常。」
「你啊!还是这麽老成谋国。」玄皇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
「暗中下手的事让谈仁诰去做﹐让太学再派一支游访团去与谈仁诰会合﹐就说是协助围剿太和道﹐让太学生去历练历练﹐这也是名正言顺的﹐人选方面要挑玄术方面有特长的﹐再不济﹐我们就安插几个不出名的高手﹐若能借太和道之手除之更好﹐若不是不能﹐一定要在山野之地伺机伏杀﹐把事推到太和道徒身上﹐一了百了。」
「万一他不去呢﹖」
老者嘿嘿一笑﹐自信满满地道﹕「由不得他不去﹐他的军籍在唐州﹐归北地玄王归属﹐这麽大的一场仗﹐北地玄王派个代表代替他参与也在情理之中﹐就让折花笑坐这个位置﹐表面上可是难得的殊荣﹐我想谁也不会拒绝﹐只要封个适合的官儿﹐一切自然水到渠成﹐说不定还能连削带打﹐把北地玄王也扯进来。」
玄皇右手轻轻地敲打着宿敌榜上第一和第二块木板﹐眼中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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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令去的极快﹐不到两日﹐折花笑的手上便拿到那黄浧浧的一纸皇令。
「恭喜恭喜!」葛氏兄弟分陪在侧﹐含笑贺喜。
为了前往太和仙门﹐折花笑没有不得不暂留西京﹐西京没有熟人﹐因此想来想去最後以葛氏客卿的身份入住了葛家﹐连带诗师和小浅祖孙也一并带了进去。
葛氏一门大喜过望﹐西京城里豪强千百家﹐一个天爵榜上排十三的级天才以客卿身份正式入住﹐这是何等的荣耀﹐竟弄得像过节般热闹﹐虽不是举城皆知﹐却在声传四方。
有的说葛氏兄弟胆大包天﹐以一族之荣赌在一人身上﹐也有的说他们愚蠢至极﹐至於谁对谁错﹐只有日後方能揭晓﹐而眼下葛氏兄弟的攀附似乎有了收获。
单就「代北地玄王监战」这几个字便足以说折花笑在神都眼中的地位﹐代一方玄王监理战事﹐至少也是有玄爵的人﹐折花笑论年龄其实也就是半大的男孩﹐能有此殊荣着实难得。
更何况还有一个「北域巡方使」的正式官位﹐巡视北域诸州﹐检察四方军政之务﹐可不是等闲之职﹐此刻论荣耀﹐论身份论官位﹐他都远在葛氏兄弟之上﹐入住葛氏倒真成了屈尊降贵。
为此﹐西京城除了送叙一纸皇令﹐还有官服和肩勳﹐甚至还有一辆飞行符车。
「哈哈哈哈……」
折花笑看着一纸皇令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左顾右盼以寻缘由﹐皆无所得。
「没事没事﹐我也就是觉得有趣﹐凭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上了银肩。」折花笑走到桌边﹐随手拨了拨随皇令一同送来的官袍﹐食指和中指夹起还未绣入衣袍的银色肩勳﹐朝天扬了扬。
「大人年轻有为﹐日後肯定还金肩紫肩的日子。」
「那我就不想了﹐我也就修修武道﹐将道与玄道这辈子怕是没缘分了。」折花笑忽然瞅着静静坐在那里看书的诗师一乐﹐「你好静心﹐这里有一半是你给我挣来的。」
「关我甚麽事。」诗师白了他一眼﹐随即抿嘴笑了起来。
「日後定了名份﹐诰命也是有的。」葛汉民笑道。
诗师俏脸一红﹐也不辩驳﹐低着头继续看书﹐只是红色都爬到粉颈耳根去了。
「别打趣她了﹐还是说正事吧﹐战场我是不能不去﹐反正只有我们三个﹐坐着飞行符车去也方便﹐小浅﹐这两年你跟着驭车士学学﹐车上我们三个就够了﹐人多了麻烦。」
「好啊好啊!」小浅兴奋地拍手欢笑。
又寒喧了几句﹐折花笑便送走了葛氏兄弟﹐再次拿起了银色肩勳﹐眼神远比刚才要复杂得多。
「这世上之事总是千变万化﹐谁会想到﹐我一个三无人才能有戴银肩的一天﹐才几个月的光景﹐我从灰肩跳到了白肩﹐又从白肩跳到了绿肩﹐如今又从下阶民晋昇上阶民﹐还换上了银色肩勳﹐我不知道是不是太遥朝的第一个﹐但肯定是本朝的第一个。」
小浅和诗师多少知道点他的底细﹐尤其是诗师﹐听了这话倒也有些感慨﹐一念之间人生大变﹐只因杀了一个女人﹐折花笑便从卑贱如泥的最底层爬到了现在巡守一方的地位﹐几个月的光景仿佛做了一场梦似的﹐而她也像是做了场梦似的。
「不过――」折花笑眼中闪光一寒﹐空气顿时冷了下来﹐「玄皇这是没安好心啊﹐堂堂一代玄皇﹐心眼儿也太小了﹐我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人怎麽修练成仙。」
「我也不明白。」诗师秀眉轻扬﹐眉尖煞气竟不逊色於折花笑。
「反正在他眼里我们俩是一对祸害﹐只是害得小浅也跟着受累了﹐妹子﹐这回你就在呆在葛府吧。」
「哥――」
「你爷爷有了这宅子还能撑上几个月﹐你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只要玄皇不敢公开对付我们﹐葛氏兄弟也不敢把你怎麽样﹐他们心里还惦记着你才是天爵榜上十三位的高人﹐诗儿的书都给你﹐好修练﹐葛氏族学和苍府道院都可以﹐只有变强了才能自保。」
「小浅知道了。」
折花笑扭头转向诗师﹐道﹕「。」
「姐姐为甚麽不留下来﹖」
「我倒是想让她留﹐可没人敢留她啊!」
折花笑无奈地耸耸肩﹐眼睛瞅着诗师﹐正好少女透来清澈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有玄皇在﹐他们就下拴在一起的蚱蜢﹐想分开都难﹐这回延苍山域之行﹐怕是也得生死相依。
一趟西京之行﹐看上去只收获了一个妹子﹐一个美人﹐一个官位﹐一堆敌人﹐折花笑却知道单是破解《诛选》的线索就价值连城﹐那是他剩下这几十年最大的目标。ako